您现在的位置:国恩寺>> 国恩寺>> 朝圣向导>> 藏经阁>>正文内容

《虛云老和尚文集》

2009年03月11日
点击数:    【字体: 】  
 
共20页 您在第4页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跳转到页 本页共有43571个字符


 
13 重兴曹溪南华寺
 

  重兴曹溪南华寺

  是岁,师到南华,只见殿宇已倾,房屋破坏,只得盖搭葵莲竹屋以住众,而诸方来客,达数百人,粤韶官绅眷属多来随喜,皈依甚众。是冬传戒,入晚说菩萨戒时,山门外忽来两道电光,近视,乃猛虎也,时达官贵人有带兵弁举枪欲击,师急止之,虎伏阶下,驯若家犬,师为说三皈依戒,嘱其勿伤人,应归深山去,虎三叩首,似晓人意,遂摇尾而去,临去时,回头顾视,状似依依不舍,至每年间,此虎必在寺之左右出现二三次,但不伤人。

  师九十六岁,李公汉魂调任东区,兴建乏人相助,事益艰难,春期传戒后,应香港东华三院邀请,赴港启建水陆法会,事毕,回鼓山重建回龙阁,建回龙阁事,全部交托其皈依弟子徐孚料理,徐公系福建财政厅长,不到半年,回龙阁巍然回复旧观。师辞住持,请圆瑛法师继任。师重回南华,但南华建筑费需数十万金,时间非历数年不可,而各等工作计划,按步就班,逐渐建设,先建祖殿、观音堂、寮房,是冬,寺后伏虎亭之北,卓锡泉之南,有老柏三株,枯已数十年,今而忽发新枝嫩叶,成一瑞兆。

  师九十七岁,南华循例春期传戒,将解戒,曹溪驻防军第十六团团长林国赓,由穗携来一白狐,于南华放生,师为说三皈五戒,纵之后山林麓,时常来寺求食,狐受戒后,即不食肉,喜吃果饼,修寺工匠,戏以肉赠食,狐即怒目爪擦,以示相欺。后窜去,数日不见。一日,为乡人所逐,攀升树巅,沙弥白师,师出展望,狐一见师,即攀下,在师前跃跳,状若驯犬之见主人;自此前后狐常在丈室盘桓,每听师音声,摇尾趋前,状若要求听师法要一般,师慈颜以待,常与说法;当师对它说法时,白狐前脚伏在地面,作礼拜状,两目灼灼有光,以示恭闻。自古狐狸听法,时有常闻,但此亦成一奇迹。入冬,寺内打禅七,是时老人有病,一个晚上,余与观本法师,副寺福真师均入禅堂坐禅打七,丈室仅存老人一人,老人因渴欲饮开水,从床而起,室内黑无灯火,忽撞及桌角,腰间受重伤,倒地呻吟许久,禅堂开静余等回来,才发觉老人倒地,此时老人几不能言语,观本法师著惊,叫寺内数僧人将老人扶起,用药醋擦;天明,马坝皈依弟子罗站长闻悉,马上到韶关延医来寺医治,但医一次,师已拒绝,两月后伤势才复愈。

  师九十八岁,照例传戒,此时师又有病,不思饮食,在戒期中佛事,师一一都能应付,尤其在传比丘戒时,登比丘坛,尚须人扶,说比丘戒,一说八九点钟不停,声音宏亮,愈说精神愈好,像无病状,像这,似有神护助。是时西藏荣增堪布活佛,罗格更桑等十余人来寺皈依。

  师九十九岁,春戒后,应穗诸护法居士邀请。赴广州讲经,又赴香港东莲觉苑建大悲法会,秋后回南华。

  师一百岁,春戒,各方来寺求戒更多。寺内设坛每日礼忏二小时,祈祷世界安宁,超度阵亡将士。寺内大众减省晚食,资助赈款。

  师百零一岁,重修曲江大鉴寺,为南华下院,又修月华寺,以接海众。

  师百零二岁,南华建设工程,已完成八九。又将两年众弟子供养果资二十余万元,拨交赈济饥民。

  师百零三岁,是年传戒,寺内老樟树神来求戒。七月日机八架,绕寺不去,一机俯冲,投一巨弹,中寺外河边,无伤人,机群又复在寺旋绕,后向马坝飞去,两机相撞,机毁人亡,此后日机不敢再飞来寺。十一月,应国府主席林公暨中央各院长邀请,在重庆建息灾法会。

  师百零四岁,息灾法会圆满,受各政要设斋招待。三月回南华,修七众海会塔。六月创办戒律学院,寺内办义学,收教乡村贫民子弟。

  溯师自九十六岁至百零五岁,前后住十一年,南华所有各堂宇工程全部竣工,总计新建殿堂房宇庵塔二百四十三间,新塑大小佛像六百九十尊,备极庄严,昔日古刹,今日重光,寺貌焕然一新,各方禅和子,饱参饱学法师们,也济济一堂,寺内晨钟暮鼓,佛殿经声,禅堂香板声,斋堂胡板声,凡丛林制各堂户的板声,现刻在南华已是样样可以听到,一时之盛,不亚金山高旻,此谓人杰地灵,人是万物之本,有创作之灵,实有作为,现今南华有此鼎盛,究其功,还是有赖于昔日六祖大师神怡灭化,三次移驾于闽山叮咛促请,惠公在西之灵,当亦破颜而笑也。


 14重兴曲江乳源云门大觉禅寺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14重兴曲江乳源云门大觉禅寺
 

  重兴曲江乳源云门大觉禅寺

  师百零五岁,由李公汉魂邀请重兴曲江乳源云门大觉禅寺,师念云门乃天下祖庭之一,是事是理,亦应复兴,以是应诺李公之请。是年十二月,师由曹溪移锡云门,决心重兴大觉禅寺,复振云门宗风。查云门大觉禅寺,乃系文偃禅师道场,是六祖门下五宗派之一,天下禅门所归,清季虽有重修,然其规模极小,殿宇无多,逮及于今残宇颓垣,沦于榛莽,凋残荒废,古刹晦光,师发大愿,决心重兴,以慰偃祖在西之灵。

  师百零六岁,正是日军攻陷乳源,诸方多来云门避难,以使常住食粮极困,日以木薯粉为代,但云门建设照旧进行。

  师百零七岁,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政府通令全国寺院诵经,追荐亡者,穗官绅请师主持法事,九月十七日坛设六榕寺,启建水陆道场七昼夜,结坛时,寺内绯桃,忽然开花,重台璀璨,得未曾有,随喜十余万人。法事毕,师应潮汕官绅之请,到潮州开元寺大弘佛法,皈依受戒甚众。

  师百零八岁,春期,仍赴南华传戒。入夏,应香港东华三院请作平安法会。赴澳门讲经打七,赴中山县建大悲法会,两处皈依者万余人。事毕,回云门,修建殿宇。

  师百零九岁,仍赴穗港宏法。是时有美国詹宁士女士求皈依。

  师百十岁,修建云门殿宇全部,工程已告完成,溯师自到云门,昼夜辛勤,更改方向,重奠地基,大兴土木,广造梵宇,历时九载,计建殿宇寮房,一百八十余楹,开放生池,建海会塔,装修佛像,大小八十余尊,工程之大,不下南华,于今古刹重光,梵宇巍峨,此等伟造,然舍师之愿弗能为也。

  师百十一岁,仍赴南华传戒打禅七。

  师百十二岁,梦至兜率天内院,觐见弥勒菩萨。

  师百十三岁,离开云门北上。


 15重兴江西云居山真如寺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15重兴江西云居山真如寺
 

  重兴江西云居山真如寺

  师百十四岁,在上海玉佛寺打禅七。七月初五日到江西云居山。考云居山真如寺,自唐代元和年开山,为历代祖师最胜道场,自道容祖师开山,弘觉道膺继之,共后齐禅师、融禅师、老夫舜、佛印了元、圆悟克勤、大慧宗杲,皆曾任该寺住持;而过化者,有赵州谂、云门偃、古塔主、洞山聪、圆通秀、真净文。居士中如白居易、王日休、苏东坡、黄山谷、秦少游、吕居仁等,不计其数。现今师到云居,一见真如寺被日军焚毁,只见毗卢遮那大铜佛,兀坐于荒烟蔓草中,不禁恻然神伤,以历代祖师道场零落至此,倘不重兴,古刹将湮没,遂发宏愿重修。

  九月,粤垣弟子比丘尼数人,闻师至云居住,拟往拜谒亲近,费半月路途方达,沿西路登山,削壁插天,草深没膝,路狭难行,盘山二十余里,方抵石门,到真如寺,但见断垣残壁,瓦砾荒榛,遇一禅人,问道:“老和尚何在?”禅人以手指之,则见牛棚,蔓草支离,积以成壁,鞠躬而入,乍不见人,稍立定,乃见老人坐在板榻上,如入定状,旋即师开眼视之,问曰:“你们何能到这?”以是各人陈述悃忱,师道:“我初来此,祗有四僧人,本欲结茅同居,不意衲子闻风踵至,不一月,已近五十人,牛棚以外,仅有破屋数椽,你们已看了,既来,那么你们就来这里且住数日吧。”

  十月后,各方僧人来者众,食宿两餐,均由上海简玉阶居士施资。师于此时,筹划垦荒,开田种植,及修建殿宇等事。是冬,曲江南华寺请传戒法。

  师百十五岁,先计划修造大殿,以毗卢遮那大铜佛,高数丈,为明代万历年间,圣慈皇太后渗金铸造,旧日殿瓦,以铁为之,因山高风劲,泥瓦则易飘摇,今欲建殿,应先铸造铁瓦,乃集僧众,具罏锤,自铸之,及铸千僧锅四口,大铜钟二口,是时缁侣云集,已过百人,其中人物,百工俱备,国内外僧俗道友闻讯,施助净资,有人有土有财,事易举矣。师遂分僧众为二部,能土木工程,修造殿堂者为一部,开垦种植,艺茶竹工又为一部,众皆踊跃。夏五六月,首建成法堂一幢,上为藏经楼,置碛砂、频伽各一藏;开垦部分,亦开成禾田六十亩,种田博饭,俨然百丈风规。七月,新建僧寮,上下楼二十余间。师所住牛棚被焚,众劝师移住新建楼房,师曰:“我爱其古雅也。”仍缚茅树竹,照旧造成居之。

  师百十六岁,加建寺内堂宇,香积厨、五观堂、客堂、禅堂等处,陆续告成。

  师百十七岁,兴建大殿、天王殿、虚怀楼、云海楼、钟鼓楼及各殿堂房舍,次第落成。师之重建云居,其规模采取鼓山、南华、云栖,各殿宇图式,仅及三载,佛国楼台,重新涌现,渐复唐宋旧观,此固师之道德足以感动龙天,而众缘成就,实有不可思议者,如此次重兴云居,十方善信,自愿随喜,群情踊跃,更博海外佛弟子热情拥护,现今寺内住众近千,而昔日名山古刹之凋零,今日之鼎盛,殆有天壤之别,云居虽在千辛万苦艰难建造中,更益现师之德力伟大,若非菩萨乘愿再来,却无此之异迹创造成就。

  师百二十岁,十月十四日(农历九月十三日)化缘已尽,安详示寂于云居山真如寺,他老人临终时,尚不忘慈心度生之怀,谆谆训导后人:“应以法为重,努力精进,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此是最后训,以是一代圣僧,从此与人间暂时告别,嗟呼!我们业重,以后却不能再睹这位大善知识了。

  然而关于老人一生的事迹,大家迭有见闻,现在我编写这篇见闻事略,名虽见闻,其实闻者多,见者少,写时多依据香港岑学吕老居士所编他老人的年谱,作为参考摘要,如要详细,可参考他老人的年谱,使你读了,不禁忘形于色,五体投地。现在吾国这位年已一百二十岁高龄的瑞人,现今的活菩萨,化缘已尽,坐脱云居,这个恶耗传来,真像一颗陨星从天而坠,日月晦光,六种震动,大家心里都感到有点不快,好像婴儿失去慈母一般,幽幽长夜,茫茫大海,以后还叫什么人来救拔我们呢!所以,我们再度恳请他老人在常寂光净土中,不动本体,倒驾慈航,乘愿再来人间,把我们这一班呱呱在哺的婴儿救出火坑,重新把他抚养起来,这点,就是编者的一个愿望。

  内文之“岳”字简写为“岳”字,统此更正,并致歉意,请读者慈谅。

  佛历二五○二年十二月八日写于香牙小苑


 16上虚下云恩师老和尚遗训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16上虚下云恩师老和尚遗训
 

  上虚下云恩师老和尚遗训

  弟子陈侣豪

  吾死后化身毕请各位将吾骨灰碾成细末,以油粉面粉共骨灰和好,做成丸果,请送放河中以供水族结缘,满吾所愿感谢不尽

  还债人 虚云顶礼

  偈曰

  虾恤蚁命不投水 吾慰水族身掷江
  冀诸受我身愿供 同证菩提度众生

  请各法侣 不必忧虑
  生死循业 如蚕缚茧
  贪迷不休 囚闭忧喜
  欲除此患 努力修炼
  妙契无生 明通性地
  断爱憎情 脱轮回险
   参净三学 坚持四念
  誓愿圆成 质幻露电
  证悟真空 万法一体
  离合悲欢 随缘泡水

  吁嗟我衰老 空具报恩心
  宿债无时了 智浅识业深
  愧未成一事 守拙在云门
  诵子吃饰句 深愧对世尊
  灵山会未散 护法仗我公
  是韦天再世 耀毗耶真风
  自他一体视 咸仰金粟尊
  中流作砥柱 苍生赖片言
  末法众生苦 向道有几人
  愧我名虚负 羡子觉迷津
  道范时殷慕 华堂愧未趋
  谨呈复几句 聊以表区区

  二九八六年九月十二日

  虚公诞生于前清道光二十年庚子岁七月三十。今年适壹佰贰拾岁

  涅槃于佛历二千九百八十六年已亥岁九月十二日下午二时一刻

  虚公涅槃一周之日北京佛教协会派巨赞法师三人到山祭奠十八日荼毗得舍利甚多二十一日入塔云居山僧伽九十余人附近寺院数十人参礼奉安


      江西永修云居山真如寺虚云和尚传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江西永修云居山真如寺虚云和尚传
 

  江西永修云居山真如寺虚云和尚传

  朱镜宙

  佛历二九八六年,已亥九月十二日,阳历十月十三日,云居山真如寺虚云和尚,以寂灭闻。人天眼灭,举世震悼。关山难越,道路异辞。逾年,弟子朱镜宙,始折衷群言,执笔为师传。於戏,伤哉!
  师名古岩,又名演彻,初字德清,湖南湘乡萧氏子,梁武之裔也。父玉堂,母颜夫人,中年无出,祷于观音大士。同梦长髯跨虎顶观音者,跃登榻上。嗣诞一肉团,母惊绝。有卖药翁剖得之,鞠於庶母王。生而茹素,不乐世典。见佛像梵书则喜。年十七,循南岳,欲为僧,失路不果。父忧之,为娶田、谭二女,咸不染。
  一日,乘间偕弟富国,自泉州玉堂公任所,亡鼓山,礼常开和尚剃染。明年,受具妙莲和尚。自是岩栖谷饮,饥则采松毛、野菜为食,如是数载。大事未明,乃谒华顶融镜和尚求抉。镜见师髡发覆肩,衣不蔽体,问所从习。具以告。镜曰:“凡若所为,迹近外道,无怪功夫难成片段。我教汝,愿则留,不则任去”。师再拜。命看拖死尸是谁,扬眴之间,时有省发。遂令游方,兼习教观。
  于宁杭舟中,时暑,人众,男女杂陈。夜半,觉有人抚其下体。惊视之,一邻女方解衣相就。急起趺坐,得免于败。
  自念生不见母,于光绪八年七月初一日,自普陀法华寺起香,三步一拜,至五台止。翌年十二月初二日,由铁卸渡河。日暮风高,四野无人,乃蜷伏道旁一草舍下。夜雪甚,如是四日,饥寒交侵,渐入迷惘。及霁,忽来一丐,出师积雪中,饷以粥。问丐姓氏,答言:“文吉,从五台来,回长安去”。问:“五台寺中有往还否?”曰:“人皆识我”。丐复指釜中水问师:“是什么?”无对。
  明年正月,抵黄沙岭,腹痛如割,痢日夜数十下。荒山败庙,自分无生望。及夜,忽于西墙灯影下见文吉,大喜。急呼之。文曰:“你为何还在这里?”旋出药饮师,并代濯秽衣。阅日病除。语曰:“汝体弱,前路且遥。朝礼辄可,胡拜为?”师曰:“罔极之恩,未报万一。非至圣地,誓不退也”。文曰:“孝心难得。汝拜,袱吾负,如何?”师称谢。至大谷离相寺,寺僧遇无状,文辞曰:“五台已迩。汝之行李,后有人负。我先回”。嗣于汾州道上,遇湘籍武官,为载至显通寺。师至,询文吉,无有知者。某僧合掌曰:“殆菩萨化身耳!”叩谢而去,时光绪十年五月下旬也。屈指盖三年矣。
  寻与普照、月霞诸师,结茅九华,适扬州高旻寺。以禅七要,师至荻港觅渡,榜人索制钱六,无以应。缘江行,失足堕水,浮沉一日夜。渔者得之采石矶,畀至宝积寺。比苏,七孔血不止,仍扶病往。月朗请代职,未允,以为慢,责香板示众,亦不辩。及宝积寺僧至,举前事,众始叹服。
  自是禅堂内职,概令免值。诸缘顿息,工夫落堂。一夕,晚香,忽见大地如同白昼,内外洞彻,隔垣见物,了了无碍,江干人物,悉如眼前。师知是境,悉不取。迨八七开静,热水偶溅及手,茶杯堕地,扑落一声,疑根顿断。乃述偈云:“杯子扑落地,响声明沥沥。虚空粉碎也,狂心当下息”。又曰:“烫着手,打碎杯,家破人亡语难开。春到花香处处秀,山河大地是如来”。
  嗣于宁波育王寺,先后拜舍利四藏,并燃指报佛。及期,病不能兴,众咸劝阻。师以泣请,监院宗亮感其诚,扶诣殿上,一心念佛。至法界藏身阿弥陀佛,不觉全身毛管一时齐张。燃毕,竟能自起礼谢。见者咸叹希有。
  光绪二十六年,师飞锡北京龙泉寺,肃清王善耆太福晋执弟子礼,近支王公,咸来参叩。七月,八国联军陷北京,师随跸西行,隐于终南山。岁暮天寒,万山积雪,跏趺独坐,煮芋待熟。邻舍复成诣师贺岁,但见蓬门虚掩,虎迹斑斑。以磬出静,问食未。师曰:“煮芋在釜,度已可食”。发视之,坚冰如石,厚及寸许,盖已旬余矣。自是僧俗争来瞻礼,乃易名虚云。
  宵循而去,度金沙江,礼鸡足山。众闻石门钟磬声声。讶曰:“其有圣僧至乎?”过大理,提督张松林、林福兴,请驻崇福寺。师曰:“吾向不住城市,鸡山迦叶道场,能为谋取片地,徐图兴复,固所愿也”。遂以钵盂庵居师。庵之右,有巨石当门,形家以为不祥,命工百余不能举。师祷伽蓝,率十数众左之,世号“云移石”。
  一日,道出永昌和木树,遇湘潭籍禅修和尚,持畚修路,数十年如一日。师欲默觇其异,与同寝处。如是坐,如是食,如是持畚,如是移土,旬余不交一语。一夕,偶于月下趺坐。修蹑至其后,喝曰:“在此做什么?”师徐应曰:“看月。”修曰:“月在何处?”曰:“大好霞光”。修曰:“徒多鱼目真难辨,休认霓虹是彩霞”。师曰:“光含万象无今古,不属阴阳绝障遮”。大笑而别。
  过腾冲,止湖南会馆。行装甫卸,有披麻数辈,叩请诵经。师以1不赴经筵对。馆首进曰:“此吴太史曾孙也。太史自称前身是和尚,临终遗言,将有高僧过境,为其超度。今师至,莫非宿缘”。诺之。
  师以兴复鸡足,非边郡民力所许,乃往南洋募化。比抵占城,闻国内强提寺产耗,遂归沪上。与寄禅晋京力争。事闻于朝,严谕乃止。光绪三十二年七月,清廷谕云:“云南鸡足山钵盂峰迎祥寺,加赠名‘护国祝圣禅寺’,钦赐龙藏、銮驾全副,钦命方丈,御赐紫衣钵具,钦赐玉印、锡杖、如意,封赐住持虚云‘佛慈宏法大师’之号,奉旨回山传戒,护国佑民。内务府大臣传知虚云,谨领各件回山,永镇山门,善为布教。地方官民,一体虔奉,加意保护,毋得轻亵。此谕”。
  明年正月,奉藏经及妙莲和尚灵骨入塔毕,道出暹京,讲经龙泉寺。忽一定九日,遐迩争传,自国王大臣以下,咸来执礼。一日,偶感手足麻木,继及全身,口戾目眣。医工所不能治。祷于华陀,得木栉夜明沙服之,口目复初。再祷,得赤小豆,乃瘳。先是,师病占城,妙莲和尚诫曰:“南甸炎湿,久定戕身”。至是固验。
  宣统元年冬,师回鸡山,奉经入藏。明年,开讲《楞严》。庭前古栗咸涌优昙。夏,得湘中清节尼书、及妙净尼遗偈,师有句云:“久矣浑忘尘世事,莫将余习到云边。”清节即夫人谭氏,妙净则庶母王也。
  辛亥之际,人心浮动,各省时有逐僧毁寺之举。云南协统李根源率兵入山,驻悉檀寺,扬言将逮师。众劝之避。师曰:“如系宿业,焉用避为?”。独怀刺谒李,门者惧祸不敢通。师径入,见李方与前云南布政司赵蕃殿上坐。赵为师旧识,尊上坐。李独抗声曰:“佛教有何用处?”师曰:“圣人设教,浅之化善去恶,大则济世利民。自古政以齐民,教以化民。佛教教人治心;心为物本,本正,物咸以宁,而天下太平矣”。李曰:“要这泥塑木雕做甚么?”师曰:“相以表法,示敬畏耳。人如无所敬畏,将无恶不作,是乱阶也。昔者,尼山塑圣,与今欧美之有铜像,其义一也”。李曰:“其奈今日和尚多行不义何!”师曰:“和尚乃通称,原有圣凡之判。若见一、二有不肖而概其余,是犹以一、二不肖秀才而非孔子也。乌呼可?即今先生军纪严明,其亦能保一一皆如先生者乎?”李大悦,秉烛深谈,竟忘夜永,执弟子礼而去。
  民国肇造,声教未敷,西藏负隅,未肯易帜。中央命滇军殷叔桓讨之,师次宾川。师闻,急往谒殷,曰:“藏地崎岖,民悍善战。衅端若开,祸无宁日。藏俗奉佛,盖遣一佛教徒往说之”。殷以师请,曰:“某汉人也。丽川有四保法王者,宿负重望,藏人敬戴,苟得一言,当可不战而定”。乃遣使偕师往晤保。初有难色,师曰:“赵尔丰之祸,殷鉴不远。公宁惜三寸舌而置千万人不顾耶!”。保悟,往要而还。
  民国七年云南督军唐继尧迎师赴昆明。道出楚雄,遇匪,搜得唐书,殴之。师请见其渠杨天福、吴学显。问:“汝何人?”。曰:“鸡山和尚虚云也”。问:“进省何事?”曰:“为人民消灾祈福”。曰:“唐继尧是坏人,汝与往来,也是坏人”。师曰:“此亦难说。往好处说,人人都好;往坏处说,个个是坏”。问:“此语怎解?”曰:“假使君等与唐,都是为国为民,乃致所属亦如是,岂不个个是好。从坏处说,你说唐坏,唐说你坏,老百姓左袒是盗,右袒是匪,宁不个个都坏?”杨、吴闻之,大笑。问:“汝意云何?”师曰:“请招安”。吴曰:“难道要我们投降?”曰:“不然,乃招国家之贤士,以安地方耳”。吴曰:“向何处办?”曰:“向唐”。吴曰:“唐吾仇,是可忍,孰不可忍!”师曰:“唐是一省主,舍此末由。君等顺命之后,他日当亦如是。自古战争,胜负难说。君之与唐,各有实力。若定名正分,唐究胜一筹。我非向君等游说,惟以道经此间,彼此有缘,为国息争,为民安堵,方外人不惜饶舌耳”。杨、吴大为感动,以六事请转陈。频年战祸,于焉平息。
  昆明西山华亭寺,古刹也。售于西人,行署券矣。师言于唐,始寝。后掘土得石,上镌“云栖”,遂易今名。
  一日,师于密林中,拾金银币二十余万,或劝之留。师曰:“拾遗已非,况私之乎!”悉献以充赈。
  滇省连年苦旱,喉疫大作。继尧请祷雨。建坛三日,大沛甘霖。请祈雪,时已春暮,人以为难。师恭敬礼忏,雪下盈尺,疫止。无何,继尧罢去,群帅益悍,互击途人,以实部曲。秋禾既粒,民不敢收。师与部帅约,凡有僧前导,士勿阻。四乡闻风争附,食尽而糠,人咸感涕。去之日,香花夹道,间续数十里,感人之深如是。
  十八年春,师自沪假道闽中。省主席杨树庄请留锡鼓山。师曰:“吾祖庭也,乌敢辞?”鼓山历史绵远,高僧辈出,洎乎晚近,传灯匪人,漓风斯扇,凡百执司,输金可得,首座、知客咸以百数。悉依祖制罢之。一夕,趺坐,忽见六祖谕曰:“时至矣,应速回”。越月,一夕三梦如前。而粤北绥靖主任李汉魂等聘书至。
  民国二十三年秋,师如南华。冬,一虎诣坛前乞戒。师说偈曰:“虎识归依佛,正性无两样。人心与畜心,同一光明藏”。藏僧荣增堪布活佛,率十余众归依座下。
  三十一年秋,复无尽庵。明年春正月,国民政府林主席请师于重庆陪都建法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公,问唯物、唯心及神与基督之理,以书答之。冬,南华海会塔成,师自留一穴,署曰“虚云遗蜕”。
  又明年,南华工峻,为重兴曹溪南华寺记落之。旋偕福果,访灵树道场,于乳源草莽中,得云门祖师肉身,不觉凄然泪下。循李济深等请,又向云门作佛事矣。
  三十七年冬,美国詹宁士女士远来参礼。为起禅七,赐名宽弘。
又明年二月二十四日,正放戒中,忽来壮汉百余,荷枪围守,禁众出入。上自瓦盖,下及砖石,穷索两日夜,无所获,乃禁师别室,绝其饮食便利。至三月初一日,又来十数,迫师出藏镪。答言:“无”。于是便拷问,金木齐下,至肉糜骨折始已。明日复来,殴愈厉。师踣卧血泊中,群以为死矣。侍者俟其去,抱坐榻上,嗣作吉祥卧。阅日,呻吟声,旋语侍者,梦游兜率内院,江西海会寺志喜、天台山融境、岐山恒志、百岁宫宝悟、宝华山圣心、读体、金山观心及紫柏尊者,咸在座。见师至,指东序第三空位,坐与维那阿难尊者为邻。弥勒菩萨宣说唯心识定,未竟,语曰:“汝回去”。师曰:“弟子业重,不愿回去”。菩萨曰:“汝愿未了,必须回去”。因示偈云:“识智何分,波水一个。莫昧瓶盘,金无厚薄。性量三三,麻绳蜗角。疑成弓影,病惟去惑。凡身梦宅,幻无所著。知幻即离,离幻即觉。大觉圆明,镜鉴森罗。空花凡圣,善恶安乐。悲愿度生,梦境斯作。劫业当头,警惕普觉。苦海慈航,毋生退隙。莲开泥水,端坐佛陀”。以下还有多句,记不清,尚有开示,今亦不说。侍者笔记之。
  事方外闻,北平使至,围解。
  初,师语居正、李汉魂:“盖去诸”。李曰:“奚适?”曰:“海之东。”于是李汉魂适美,居正适台湾。李问师如何,则喟然曰:“百万僧众,彷徨无措。吾宁忍独善耶!”然则师为众生受苦,固已早具殉教之决心矣。观其自题造像云:“这个痴汉,有甚来由。末法无端,谬欲出头。嗟兹圣脉,一发危秋。己事不愿,专为人忧。向孤峰顶,直钩钓鲤。入大海底,拨火煎沤。不获知音,徒自伤悲。笑破虚空,骂不唧溜。噫!问渠为何不放下,苍生苦尽那时休”。斯正所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菩萨悲愿类如是。
  明年春,师伤小愈,随使北行,有句云:“坐阅五帝四朝不觉沧桑几度,受尽九磨十难了知世事无常”。阅日,抵武昌,创发,止三佛寺。秋,留偈北上,条陈三事:一、不许再拆寺院,毁像焚经;二、不许强迫僧尼还俗;三、寺产归公后,按僧配给自耕。冬,主持上海世界和平法会,遐迩闻风来归者四万余众。
  明年正月,于玉佛寺起禅七,开示“念佛是谁”法门,将历祖不传之秘,和盘托出,使学人得个下手处,省却草鞋钱不少。
  四月,出席北平中国佛教协会。有言《梵网经》、《四分律》、《百丈清规》等,应废止,僧尼婚嫁,饮酒食肉,应自由,大领衣是汉人俗服,再穿是保守封建制度。师力斥其妄,并作答客问。有亡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灭佛法者,僧徒也,非异教也。议遂寝。
  夏,师驻匡山,闻云居真如寺毁于日冠,仅余牛棚。秋,七月,入山居之。四方来附者又数百人。分部从事,或工或农,各尽所能。三年,顿复旧观。
  众请传戒,以环境故,乃开自誓受戒方便法门。其说大小乘戒相云:菩萨十重四十八轻,为大乘。比丘二百五十,比丘尼三百四十八,沙弥、沙弥尼十戒,为小乘。然受者如能发上品心,即得受上品戒。上品戒体与大乘三聚戒体相当。如随持一戒,禁恶不起,即摄律仪。用智观察,即摄善法。无非将护,即摄众生。故小乘亦通大乘,谓“内秘菩萨行,外现声闻相”是也。然声闻戒,本为制身不犯,菩萨戒则为制心不起,故于结犯,大小互异。《十诵律》等,结犯不约心论,须动身口方成犯戒。此是正小乘戒。《四分律》结犯则约心论,若以后念还追前事,即成犯戒。此是通大乘戒。菩萨戒最重约心结犯,微纵妄心,即为犯戒。此是正大乘。故大乘初念即犯,四分次念乃犯,十诵等要动身口方犯。此等分齐,不可不知。他如著衣、持钵、止持等法,皆有极扼要之开示。然后分别遣归,令各自誓受之。咸痛哭挥泪而去。
  师以化缘已尽,住世无益,遂示疾入寂。距生清道光二十年七月二十九日,世寿十纪,为僧百祀。荼毗,获舍利千余,莹彻希有,封为国宝。或曰“已入科学实验室矣”。侍者于余烬中,捡获如干,始传于世。
  师身长七尺,壮九页深目。垂视不眴,貌古而静,色暇而温。不言而教,而人顺其化;不令而行,而世归其仁。与人相接,如坐春风;布衲草蹻,和光同俗。踖步徐行,人莫能随。涉水越山,夜不燃蜡。间尝攀五岳之巅,跻太白之险,北极崆峒,西穷康藏,鹫峰雪岭,履险如夷。五印百城,朝方殆遍。穷其所至,半为前贤所未经。人以为难,师若无事焉。若夫杖锡所指,迭著灵异,或奇葩以献瑞,或异类而投归,或风雨以筑隄,或灵泉而应祷,凡此之类,事不胜书,具在方策,未遑详也。著有《楞严玄义》、《法华略疏》、《圆觉玄义》、《心经解》、《遗教经注释》等,咸未见。初愿重兴光孝,亦未果,当俟再来已。
  朱镜宙曰:昔子厚有言,为大丈夫者,在家则张仁义礼乐,辅天子以扶世导俗。出家则运慈悲定慧,佐如来以阐教利生。若师者,可谓兼之矣。使其遇明时,尊为国师,用示世范,则其扶世导俗,阐教利生,夫岂宁有涯涘!不幸遭逢丧乱,差跌而终。论世之士,能勿恫乎?记年不从世运,重师志也。序本夏正,大佛事也。身可辱也,志不可夺也。


 1虚云和尚年谱序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1虚云和尚年谱序
 

  虚云和尚自述年谱

  鼓山门下弟子顺德岑学吕宽贤编辑

  虚云和尚年谱序

  虚云和尚年谱之编辑,凡分三期:一期成于癸巳,二期成于丁酉,三期编于师己亥示寂之后。自玆篇编竣,年谱全部暂告完成。

  壬辰春,云门事变后,师于重伤重病中,目不能视,耳患重听,语音艰涩,神志昏沉,诸弟子虑有变也。伺师稍清醒时,环请述生平事迹,备编年谱,忽遽集多手分录草稿,拆开旧经书一本,录于纸背;复装订成册,密交学吕编辑;以港中乏书参考,乃四出搜集,其中整编文字,多由诸方丛林展转录出,至于法语及事迹,亦多由师之弟子于曩日亲闻者,分别寄来。惟年谱中之重要事实及向所蕴而未彰者,皆为 师之口述,故仍称自述年谱也。

  一二期所编年谱已印行者,共有三版。癸巳春,法汇及年谱初稿成,同人请速付印,是为第一版。不数月,书册流通告罄,又于是岁秋间,照原书重印为第二版。未几发觉书中有错误处,乃将印成书册,呈师鉴定。以关山阻隔,文字滋疑,书信屡付浮沉,不得已乃将年谱拆开分寄上海友人,亲带至江西云居,始达 师览。经 师令侍者略为签出正误,于丙申岁八月,专人带来,已阅四年矣。因此将后来所得资科,增订编入,于丁酉七月付印,是为第二次增订之第三版。

  越二年己亥冬,师于示寂之前一月,将近年搜得之佚稿及弟子录存之法语等交来,谕中有惜别及勉励语,郑重嘱付,重编法汇全集。谓:“历代祖师,惟期与人共明此事,原无意于语言文字之间。然而曲为今时,聊尔门头,遂不惜造出许多罗索,不过欲以此一点一滴,与四众共尝此味而已。今重编全集,记载务须真朴,勿涉浮夸。至于文字繁琐,段落失次,可予以删改”等语。因玆仇勘,略有点窜,禀承遗言,非敢僭越。故于文章润色,妙义风翻,渲染在所不无,而妄言实所不敢。今虽结集成帙,惟散佚孔多,补阙拾遗,俟之异日。在昔承平之世,采访不厌其周,岁月不嫌其远,从容著述,藏之名山;其或时际乱离,苟任旷持,深虞散佚,天人眼目,易坠重渊,使望影归心见形折节者,获一滴法乳而不可得矣!学吕仰承师命,随顺同缘,不知自量,率尔操觚,甘受粗制滥造之愆,实为广泛流通之计,区区微意,谅荷鉴原。伏冀诸山大德,四梅名公,不吝 教言,匡予不逮,析疑正误,传此法音,遥望九种慈云,遍垂甘露,定荷六方赞叹,普润群生,是为序。

  佛历二千九百八十八年辛丑中秋岑学吕宽贤恭序(天华按:本书原版佛历纪年采旧说,而新说民国六十七年为佛历二五二二年。)


 2虚云和尚述年谱之一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2虚云和尚述年谱之一
 

  虚云和尚述年谱

  予俗姓萧。系出兰陵。梁武帝之后。世居湖南湘乡。父玉堂。母颜氏。清道光初年。父宦游闽。戊戌己亥间。佐治永春州幕。父母年逾四十。忧无后。母赴城外观音寺祈子。见寺宇残破。及东关桥梁失修。发愿兴建。父母同梦一长须著青袍者。顶观音跨虎而来。跃卧榻上。惊起互告。遂有娠。翌年父移佐泉州府幕。


  一、道光二十年庚子一岁(一八四○年)
  七月二十九日寅时。予诞生于泉州府署。初堕地。为一肉团。母大骇恸。以今后无复举子望。遂气壅死。翌日有卖药翁来。为破之。得男。由庶母王氏抚育。

  【是年大事】鸦片战争起。清道光一十九年。(西历一千八百三十九年)粤督林则徐禁鸦片。焚英商藏烟。英国进兵广东。


  二、道光二十一年辛丑二岁到己酉十岁
  道光二十一年辛丑二岁,道光二十二年壬寅三岁

  【是年大事】江宁条约成。开五口岸通商。割香港给英国。

  道光二十三年癸卯四岁,以上四年在泉州。
  道光二十四年甲辰五岁,道光二十五年乙巳六岁,道光二十六年丙午七岁,道光二十七年丁未八岁,道光二十八年戊申九岁,道光二十九年己酉十岁,以上六年在漳州福宁。


  三、道光三十年庚戌十一岁(一八五○年)
  父复回泉州。祖母周氏。年老。以予兼祧继叔。为定二室。一田氏。一谭氏。二家皆湘籍宦于闽者。世交也。冬月祖母周氏去世。父丁忧守制。

  【是年大事】洪秀全起义于金田。


  四、咸丰元年辛亥十二岁
  二月。予父以事往台湾。携予行。初乘小洋船。由厦门出发。于茫茫大海中。现一物大如山。高出海面数丈。全船人均合掌念观世音菩萨。船行半小时。始见鱼尾形。其长不知若干里也。

  【是年大事】洪秀全陷永安。称太平天国天王。


  五、咸丰二年壬子十三岁
  予随父送祖母生母灵柩。回湘乡安葬。请僧人至家作佛事。得见三宝法物。生欢喜心。家中藏有佛经。初看香山传。观音菩萨成道事。熏染于心。八月。随叔父蒲堂。进香南岳。遍游诸刹。若有夙缘。不欲回家。以畏叔严。不敢言。


  六、咸丰三年癸丑十四岁
  父窥予有出尘志。欲因势利导。留于家中。请一位先天大道王先生。教在家修行法。令看各种道书。及教内外气功。心弗善也。然又不敢言。冬父服阕。付予属叔父管教。自往福建。佐厦门关事。

  【是年大事】洪秀全定都南京。曾国藩募湘军。


  七、咸丰四年甲寅十五岁到十六岁
  咸丰四年甲寅十五岁,咸丰五年乙卯十六岁,父在厦门关二年。又回泉州。


  八、咸丰六年丙辰十七岁
  予在家读道书三年。认为非极则事。如坐针毡。乃佯博叔父欢。助理家政。以懈其防。一日乘叔父外出。予念离家时至。乃打包向南岳去。歧路多。半途被截回。将予及从弟富国送至泉州。未久。父将田谭二氏接回。举行婚礼。将予禁锢。与二氏同居而无染。予为二氏说佛法。亦能领悟。见从弟富国有超俗志。亦时与说法。闺中堂外。胥成净侣。


  九、咸丰七年丁巳十八岁
  【是年大事】英法联军攻陷广东。


  十、咸丰八年戊午十九岁
  予决志离俗。从弟富国同此志。暗探福州鼓山路程。作皮袋歌一章。见法汇诗偈篇留别田谭二氏。与富国同逃至福州鼓山涌泉寺。礼常开老人。为披剃。

  【是年大事】英法联军陷大沽。天津条约成。


  十一、咸丰九年己未二十岁
  予依鼓山妙莲和尚。圆受具戒。名古岩。又名演彻。字德清。时父在泉州。派人四出寻访。富国于圆具后。行脚参方。去后不知踪迹。予隐山后岩洞。礼万佛忏。不敢露面。时遇虎狼。亦不畏惧。


  十二、咸丰十年庚申二十一岁(一八六○年)
  居山洞中礼忏。

  【是年大事】英法联军陷北京。帝幸热河。订北京条约。九国通商。


  十三、咸丰十一年辛酉二十二岁
  仍居山洞礼忏。


  十四、同治元年壬戌二十三岁
  予在山洞礼忏。已满三年。一日鼓山职事来告。谓泉州萧老太爷。已告老还乡。汝可不必匿避。妙老和尚称汝恒心苦行。但修慧还须修福。汝可回山任职。为众作务。予遂回山门。任职事。

  【是年大事】常胜军击败太平军于上海。越南割南部支那与法国。


  十五、同治二年癸亥二十四岁
  予任职鼓山。


  十六、同治三年甲子二十五岁
  仍任职鼓山。冬十二月。闻父在湘乡原籍病故。从此不探问家事。断绝音书。

  【是年大事】洪秀全服毒死。太平天国亡。


  十七、同治四年乙丑二十六岁
  仍任职鼓山。


  十八、同治五年丙寅二十七岁
  有乡人来言。谓予父殁后。庶母王氏。领二媳出家为尼。王氏法名妙净。田氏法名真洁。谭氏法名清节。详见下宣统二年。
  予任职鼓山。已满四年。所当职务。自水头。园头。行堂。典座。皆苦行事。中间曾派膴事。弗为也。即寺中常住。时有单嚫。亦不领受。每日仅粥一盂。而体力强健。时山中有古月禅师。为众中苦行第一。时与深谈。既而自思。任职多年。修持不无少碍。又思昔日玄奘法师。欲求经西竺。于十年前。先习方言。日行百里。复试绝粒。先由一日起以至若干日。以防沙漠荒碛。绝水草也。古德苦行。有如此者。我何人斯。敢弗效法。乃辞去职事。尽散衣物。仅一衲。一裤。一履。一蓑衣。一蒲团。复向后山中作岩洞生活。


  十九、二十八岁至三十岁
  同治六年丁卯二十八岁,同治七年戊辰二十九岁,同治八年己巳三十岁。
  以上三年住山洞。此三年中。居则岩穴。食则松毛。及青草叶。渴则饮涧水。日久裤履俱敝。仅一衲蔽体。头上束金刚圈。须发长盈尺。双目炯然。人望见之以为魅。怖而走。予亦不与人言谈。
  初一二年。时见胜境。不以为异。一心观照及念佛。处深山大泽中。虎狼不侵。蛇虫不损。不受人怜。不食人间烟火。幕天席地。万物皆备于我。心中欢悦。自以为四禅天人也。夫世人之患。为口体耳。古人有所谓以一钵轻万钟者。我今并一钵而无之。无碍自在。因之胸次洒然。体力日强。耳目聪明。步履如飞。自问亦不自知其所以然。后一年。乃随心所欲。随意所之。有山可住。有草可食。行行重行行。不觉又一年矣。


  二十、同治九年庚午三十一岁(一八七○年)
  一日行至温州某山。栖息岩中。一禅人访至。顶礼问曰。“久闻高行。特求开示。”被伊一问。深感惭惶。乃曰。“智识愚昧。少所参学。望上座慈悲指示。”曰。“你如是行径。有多少年。”乃告以经过。曰。“我亦少有参学。不能与汝说。你可到天台华顶龙泉庵。请问融镜老法师。他是天台第一有道德者。必能饶益汝也。”予直上华顶。至茅庵外。见一僧。问老法师在否。答。“补衣的是。”即近前顶礼。法师全不顾视。曰。“学人特来亲近老法师。望祈垂慈”师顾视良久。曰。“你是僧耶。道耶。俗耶”答曰。“僧”问。“受戒否。”答“已受具。”问。“你这样。试有多久。”予略述经过。问。“谁教你如此做。”答。“因见古人每多苦行成道。故此想学。”问。“你知道古人持身。还知道古人持心否。观你作为。近于外道。皆非正路。枉了十年功夫。岩栖谷饮。寿命万年。亦不过如楞严十种仙之一。去道尚远。即进一步。证到初果。亦不过自了汉耳。若菩萨发心。上求下化。自度度人。出世间不离世间法。你勉强绝粒。连裤子都不穿。未免显奇立异。又何怪功夫不能成片呢。”予被老人痛处一锥。直透到底。复顶礼求开示。师曰。“我教你。若听。在这里住。不听。任去。”曰。“特来亲近。焉敢不听。”师即赠以衫裤衣履。令剃发沐浴。作务去。并教看“拖死尸是谁”的话。予从此试粥试饭。及学天台教观。勤劳作务。得师嘉许。


  二十一、同治十年辛未三十二岁
  在龙泉庵侍融镜法师。时有启发。法师年已八十余。精严戒律。宗教并通。令予多参讲座。以利游方。


  二十二、同治十一年壬申三十三岁
  奉老法师命。往国清寺参学“禅制。”至方广寺习《法华》。


  二十三、三十四岁至三十五岁
  同治十二年癸酉三十四岁,同治十三年甲戌三十五岁,以上二年。在国清寺习经教。时往茅庵伴镜老人。


  二十四、光绪元年乙亥三十六岁
  至高明寺听敏曦法师讲《法华经》毕。辞别镜老法师。不无依恋。谈数夕。珍重而别。下山经雪窦。到岳林寺。听《阿弥陀经》毕。渡海朝普陀山。在后寺度岁。
  住普陀时。遍参各寺刹。是年十月。潮来一大鱼。在千步沙上。不能去。长数十丈。眼大如盆。渔人取肉。破出两支小木船。有发及钗钏等物。以鱼脊骨作柱墩。其大骨可作栋梁。又大潮时于潮阳洞来一龙。鳞甲作金光色。四足全身皆现。惟不见首。其尾似鱼尾。久之乃去。


  二十五、光绪二年丙子三十七岁
  由普陀回宁波。至阿育王寺。寄火食。三元一月。拜舍利二藏。以报父母劬劳之恩。至天童寺。听讲《楞严宗通》。


  二十六、光绪三年丁丑三十八岁
  自宁波至杭州。朝三天竺。及各处圣境。于半山礼天朗和尚。及长松西堂。在西天目过冬。当予自宁波至杭途中。时际三伏。船小人多。无奈与青年妇女卧铺相连。夜深熟睡。有抚摩予体者。惊醒。见邻女卸衣相就。予不敢声。急起趺坐。持咒。女亦不敢动。斯时倘失觉照。败矣。勉诸修行人。不可不慎也。


  二十七、光绪四年戊寅三十九岁
  至天宁寺。礼清光和尚。在寺过冬。


  二十八、光绪五年己卯四十岁
  至焦山礼大水和尚。时彭玉麟宫保督水师驻此。曾邀予数次谈论佛法。及修行途径。深生敬信。

  【是年大事】日本并琉球。


  二十九、光绪六年庚辰四十一岁(一八八○年)
  至金山寺亲近观心和尚。新林大定等和尚。禅坐过冬。


  三十、光绪七年辛巳四十二岁
  至扬州高旻寺。礼朗辉和尚。是年在高旻过冬。禅功尤进。


  三十一、光绪八年壬午四十三岁
  予割爱辞亲。出家二十余年矣。道业未成。随风飘荡。心生惭愧。欲报劬劳。拟再东朝南海。北礼五台。住普陀数月。静中稍见胜境。发心朝台。于七月初一日由普陀法华庵起香。三步一拜。以直拜至五台为止。时附香者。有遍真。秋凝。山遐。觉乘。等四禅人。渡海后。每日行路不多。中间曾停湖州。及至苏州常州。四人渐皆退去。予仍向前拜。至南京礼牛头融祖塔。渡江。止浦口狮子山寺。过年。

  【是年大事】法据安南东京湾。


  三十二、光绪九年癸未四十四岁
  由狮子山起香。从苏北入河南省。经凤阳毫州。昊陵。嵩山。少林寺。至洛阳白马寺。晓行夜宿。风雨晦明。如是行。如是拜。一心念菩萨圣号。苦乐饥饱。不萦念矣。腊月至黄河铁卸渡。(又名铁谢)过光武陵。初一住店。初二渡河。泊岸。天已晚。不敢行。四无人烟。于路旁有一摆小摊之茅棚。亦无人居。歇足此间。趺坐而坐。夜寒甚。大雪漫漫。次早举目一望。化为琉璃世界。雪深盈尺。无路可行。过往无人。更不知去向。先则枯坐念佛。饱受饥寒。因草棚并无遮栏。蜷伏一角。既而雪愈大。寒愈甚。腹愈饥。仅存一息。而正念不忘。一日。两日。三日。如是雪。如是寒。如是饥。渐入迷态。初六午后。雪止。微见日影。然已病莫能兴矣。初七日来一丐者。见予卧雪中。致问。予亦不能言。知是冻伤。将雪拨开。以围棚草烤火煮黄米粥。令食。得暖气复生。问。“何来。”曰。“南海。”问。“何去。”曰。“朝五台。”我问丐者贵姓名。曰。“姓文名吉。”问。“往何处。”曰。“来自五台。回长安去。”问。“既是五台。寺中有来往否。”丐曰。“人皆识我。”问。“此往五台。路经何处。”曰。“由孟县怀庆黄沙岭新州太谷太原省代州峨口即到山。若先到秘魔岩。此处有南方僧名清一者行持甚好。”予问。“由此到山多少程。”丐曰。“二千零。”及至天晴。丐煮黄米粥。取雪代水。丐指釜中问。“南海有这个么。”予曰。“无。”丐曰。“吃甚么。”曰。“吃水。”釜中雪溶后。丐指釜中水曰。“是甚么。”予无语。丐曰。“你拜名山何求。”予曰。“生不见母。以报亲恩。”丐问。“你背负行李。路远天寒。何时能达。劝你不必拜香了。”予曰。“誓愿早定。不问年月远近也。”丐曰。“你愿难得。现今天气好转。雪尚未化。无路可寻。你向我来的足迹行去罢。此去二十里有小金山。再二十里孟县。有寺可住。”遂揖别。因雪深不能拜。顾礼足迹。抵小金山挂单。翌日起香过孟县。由孟县至怀庆(沁阳)途中将到洪福寺。有一老者名德林。见予在路拜香。近前将香凳接著。曰。“请上座进寺。”唤徒将行李搬入寺。殷勤招待。茶饭后。问。“上座由何处拜起。”略述为报亲恩由普陀拜起至此。已两年矣。谈次知予出家鼓山。老者不觉下泪曰。“我有同参三人。一衡阳。一福州。三人相伴朝山。同住林下三十年。后各分手回家。消息断绝。今闻上座湘音。又是鼓山佛子。恍如见我同参。不觉动念。我今年八十五矣。本寺原甚丰富。近岁稍歉。此场大雪。明年必丰收。上座可留住这里。”至诚恳切。勉留在寺过年。


  三十三、光绪十年甲申四十五岁
  正月初二日由洪福寺起拜香。抵怀庆府。复回寺寄宿。初三日告别德林老人。大哭不舍。珍重后期而别。是日到府。城内小南海。不许挂单及留宿。即出城外宿路边。是夜腹痛极剧。初四早仍拜行。晚发冷病。初五起痢疾。每日仍勉强拜。至十三日抵黄沙岭。山顶只一破庙。无遮蔽。至此已不能行。歇下。不进饮食。日夜泻数十次。起动无力。庙在山顶。无过往行人。瞑目待毙而已。无悔念也。十五深夜见西边墙下有人燃火。疑为匪类。细看久之。见是文吉。心中大喜。呼文先生。彼执火来照曰。“大师父你怎么还在这里。”予将经过向伊说。文即坐身边安慰我。拿水一杯给我喝。是夕得见文吉。身心清净。十六日。文吉将予之污秽衣服换洗并给一杯药与予喝。十七病退。食黄米粥二碗。大汗内外轻快。十八病愈。予谢文吉曰。“两次危险。都蒙先生救济。感恩不尽。”文曰。“此小事。”问文“从何处来。”曰。“长安。”问。“何去。”曰。“回五台。”予曰。“可惜我在病。又是拜行。不能追随先生。”文曰。“看你从去腊到今。拜路不多。那年能到。你身体又不好。决难进行。不必定拜。朝礼亦是一样。”予曰。“先生美意可感。但我出世不见母亲。母为生我而死。父仅得我一子。我竟背父而逃。父因我而辞官。而促寿。昊天罔极。耿耿数十年矣。特此发愿朝山。求菩萨加被。愿我父母脱苦。早生净土。任他百难当前。非到圣境。死亦不敢退愿也。”文曰。“你诚孝心坚固。也算难得。我今回山。亦无甚急事。我愿代你负行李。伴送行程。你但前拜。轻累许多。心不二念。”予曰。“若能如此。先生功德无量。倘我拜到五台。愿以此功德。一半回向父母。早证菩提。一半奉送先生。以酬救助之德。如何。”文曰。“不敢当。你是孝思。我是顺便。不必表谢。”文吉在此照应四日。病已大退。十九日扶病起香。从兹荷物作食。都由文负担。予妄想顿息。外无物累。内无妄念。病亦日愈。体亦日强。辰旦至暮。可拜行四十五里。亦不觉苦。至二月底到太谷县离相寺。住持参学林下。见知客礼毕。顾文吉问予曰。“这位是你甚人。”告以故。知客厉声曰。“出门行脚。不达时务。这几年北地饥荒。朝甚么山。甚么大老官。要人服侍。欲想享福。何必出门。你见何处寺门。有俗人挂单。”当下听其呵责。不敢回声。予认错告辞。知客曰。“岂有此理。由你自便。谁叫你来。”予听话头不对。即转过话说。“这位文先生。请到客店住。我在此打扰一单何如。”知客曰。“可尔。”文曰。“此去五台不远。我先回去。你慢慢来。你的行李。不久有人代你送上山的。”予苦留不得。取银酬伊。不受。辞去。后知客改颜悦色。和气送单。到灶房热坑上茶。亲做面。陪吃。奇其举动。又顾左右无人。问曰。“此间常住多少众。”曰。“我在外江多年。回来住持。连年岁荒。仅留得我一个。粮亦止此。适才举动。是游戏耳。幸勿见怪。”予十分难过。啼笑皆非。勉吃面半碗。即行告辞。彼留住亦无心答应也。遂到街上旅店找文吉无著。时四月十八。夜月正明。予欲追文吉。星夜向太原府拜香前进。心急起火。次日脑热。鼻流血不止。二十日到黄土沟白云寺。(此寺为孚上座道场)知客见予口流鲜血。不准挂单。勉强过一夜。二十一早进太原城。至极乐寺。饱受责骂。不挂单。二十二早出城礼拜。北门外遇一青年僧。名文贤。见予近前招呼。接过拜凳行李。请进寺内。爱敬如亲。领到方丈。陪茶饭。谈次予问。“大和尚似廿余岁。又系外省人。何以在此住持。”曰。“我父亲在此做官多年。后在平阳府任上。被奸臣所害。母亦气殒。我含泪出家。此间官绅旧有往还。故邀至此。早想摆脱。今瞻上座道风。心甚倾服。请在这里长住亲近。”予告以发愿拜香缘由。住持甚敬信。坚留十日乃放行。送衣物旅费。予概弗受。临别代携拜凳相送十余里。洒泪而别。时五月初一日也。予向忻州前进。一日早。在途中拜香。后面来一马车。缓行不越前。予觉避之。车中官人下车。问。“大师在路拜甚么。”告以故。官人亦湘人也。谈甚畅洽。彼曰。“若此。我现住峨口白云寺。你朝台必经之地。你之行李。我代你先送到。”予感谢之。上车迳去。仍是每日拜香。别无延误。五月中到白云寺。代送行李者。即该营营官也。见予欢迎至营部。优待。休息三日。告辞。送路费礼物不受。彼另派兵将行李银物迳送显通寺。予起香到圭峰山秘魔岩。狮子窝龙洞等处。山水奇踪。说之不尽。予以拜香故。未能领略也。五月底至显通寺。兵弁已将行李送来。下山去矣。到显通寺住下。先到附近各刹进香。遍问文吉其人。无有知者。后与一老僧说及情由。老僧合掌曰。“文殊菩萨化身也。”予即顶礼谢。二十二日起香。两日拜至东台。月朗星辉。进石室上香。在室内朝夕礼诵。禅坐七日。下台拜那罗延窟。裹粮已尽。六月初一日回显通寺。初二起香。上华严岭。过夜。初三拜北台。在中台过夜。初四拜西台。过夜。初五回显通寺。初七拜南台。在南台打七。十五下台回显通寺。参加六月大佛会。至是为超生父母。拜香三年愿毕。
  此三年中。除为疾病所困。风雪所阻。不能拜香外。一心正念。礼拜途中。历尽艰难。心生欢喜。每每藉境验心。愈辛苦处。愈觉心安。因此才悟古人所谓消得一分习气。便得一分光明。忍得十分烦恼。便证少分菩提。
  又于中途所历诸名胜。自普陀而江浙。而中州。而黄河。而太行。胜地名山。说之不尽。古今游记。言之甚详。然不及身历其境者之为快。若五台为清凉圣境。文殊放光。千丈寒岩。万年积雪。石桥横锁。楼阁悬空。则非他处所及。予以拜香期内。不及观赏。还愿已毕。稍为涉足。不欲灵山笑也。
  大会圆满。上大螺顶。拜智慧灯。第一夜无所见。二夜见北台顶一团火。飞往中台落下。少顷分为十余团。大小不一。第二夜又见中台空中三团火。飞上飞下。北台现四五处火团。亦大小不同。
  七月初十日。拜谢文殊菩萨下山。由华严岭向北行。至大营浑源南境。朝北岳恒山。至虎风口。直上。有“朔方第一山”石坊。诣庙云级插天。穹碑森立。进香下山。至平阳府(临汾)朝南北仙窟。城南有尧庙。甚壮丽。南至蒲州(晋西南)卢村。礼汉寿亭侯庙。渡黄河。越潼关。入陕西境。至华阴。登太华山。礼西岳华山庙。所经攀锁上千尺幢。百尺峡。及老君犁沟。名胜甚多。留八日。慕夷齐之圣。游首阳山。至陕境西南香山观音寺。观庄王坟。入甘萧境。经泾川平凉等。至崆峒山。岁云暮矣。回香山过年。


  三十四、光绪十一年乙酉四十六岁
  春。离香山。西出大庆关。入陕境。经耀州三原。至咸阳。观召伯甘棠树。至长安。城垣雄伟。古迹甚多。城外东北慈恩寺内大雁塔。浮屠七级。有唐代以下题名碑。大秦景教碑。府学宫前为碑林。有七百余种。城东为灞桥。环有七十二孔。桥亭折柳。有阳关三叠处。至华严寺礼杜顺和尚塔。清凉国师塔。至牛头寺兴国寺礼玄奘法师塔。到终南山东五台。响鼓坡。宝藏寺。白水浪。此处有两圣僧隐此。到嘉五台银洞子五祖窑。
  至南五台。晤觉朗。冶开。法忍。体安。法性。诸上人。在此结茅庵。留予同住。法忍住老虎窝。冶开居舍龙椿。法性住湘子洞。予与觉朗体安同住大茅蓬。
  三月初一日早殿后。忽见群星乱飞。天帚星现。久之始没。不知何兆也。

  【是年大事】去年中法战事起。本年和约割安南属法。


  三十五、光绪十二年丙戌四十七岁
  【是年大事】英并缅甸。设台湾省。


  三十六、光绪十三年丁亥四十八岁
  以上两年余。在南五台茅蓬。与诸师同参究。甚有饶益。
  二月下山至翠微山。礼皇裕寺。青华山。后安山净业寺。礼宣祖塔。至草堂寺。礼鸠摩罗什法师道场。游太白山。高一百八里。六月不溶雪。至二板寺大板寺。上大龙池顶。水分四流。经子午镇。至汉中府(即南郑)汉高祖拜将台。包城诸葛庙。张飞万年灯诸名胜。经龙洞背。天雄关。小峨嵋。剑门关。钵盂寺。白马关。庞统坟。以达四川梓潼县文昌庙。途中经七曲山。九曲水。剑门关。削壁中截。两崖相嵌如剑。诚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概。上有姜维城。即伯约驻兵处。栈道难行。如上青天。古人不虚语也。至广汉之南新都县。在宝光寺过年。本年入川。踽踽独行。三衣一钵。都无系累。徜徉山水。境亦澄心。


  三十七、光绪十四年戊子四十九岁
  正月由宝光寺起程入成都省会。礼昭觉寺文殊院。草堂寺。青羊宫。经华阳双流南下眉山县。洪雅县。至峨嵋山下。由伏虎寺九老洞。(赵公明修行处)上至峨嵋金顶进香。毕。夜看佛光。万盏明灯。如天星繁聚。其中胜境。说之不尽。于宝光寺参应真上人。住十日。循万年寺。礼毗庐殿。下山。至雅州。经荣经县入泸定。过此即川边境矣。(从改西康省)五月渡泸。雅安中有大渡河。用铁索驾泸定桥。长达三十余丈。人经其上。摇曳动荡。有戒心焉。向西行经打箭炉里塘。(即理化)巴塘。(即巴安)北至察木多。(即昌都)西至硕督经阿兰多。以及拉里。(即加黎)其间地广人稀。汉藏蕃蒙夷及猺獞等等种族。语言复杂。能通汉语者百之一二耳。里塘有贡噶神山。为喇嘛圣地。巴塘多险峻高山。察木多多河流。各种族多奉喇嘛教。由拉里南行至江达。(即太昭)过此即为西藏境界矣。
  入西藏境。过乌苏江。越拉萨河。即为西藏首都拉萨。全藏政教之中枢。西北达布拉山。有高十三层之达布拉宫。殿宇庄严。金碧耀目。为达赖活佛坐床之所。有喇嘛僧二万人。附近有葛尔丹。别蚌。色拉。三大寺。亦各数千人。予以言语难通。只于各寺进香。及一礼活佛而已。又西行经贡噶。江孜。至日喀则。(即扎什伦布)其西有扎什伦布寺。建筑宏丽。广及数里。为后藏政教领袖班禅活佛坐床之所。有喇嘛僧四五千人。
  由川入藏。行及一年。日出而行。日入而息。登山涉水。每数日不遇一人。鸟兽异于中原。风俗堪称殊异。僧伽不守戒律。多食牛羊。道服划分红黄。各立门户。忆及祇园会时。不知涕之何从也。以岁暮回拉萨过年。


  三十八、光绪十五年己丑五十岁
  予不欲留藏。开春南行。经拉噶。亚东。(即茅屯)为由藏往印第一门户。经不丹国。越重山峻岭。不知其名。或称葱岭。或称雪山。(即喜马拉雅山)有诗云“何物横天际。晴空入望中。这般银世界。无异玉玲珑”之句。至杨甫城朝佛古迹。至孟加拉大埠。渡锡兰。朝圣地后。即附航至缅甸。朝大金塔。至摩罗缅吉帝利。此处有一巨石至奇。称是目连尊者安置。朝礼甚众。
  七月起程回国。由腊戌过汉龙关。即云南境。而免宁龙陵景东蒙化。赵州下关。至大理。观洱海银涛。声闻数里。叹为奇观。回国初愿。为朝鸡足山。礼迦叶尊者。(入定待弥勒下生)渡洱海。向东北行。经挖色。百担。平沙。山角。安邦大王庙。至灵山一会坊。即鸡足山麓也。半山有鸣歌坪。相传尊者入山。八国王送至此。不忍去。在山修行。成护法神云(即大王庙)直上至迦叶殿。殿中奉尊者像。传阿难尊者来朝。石门自开。至圣境悬岩。石壁生成一道石门。名华首门。迦叶在内入定。宛若城门。高数十丈。广十余丈。双门关闭。门缝显然。是日游客。及导引之土人颇多。予进香礼拜时。忽闻大钟三声。土人均欢呼礼拜。称有异人至。则闻钟鼓鱼磬声。我等曾闻一二次鼓磬声。未闻大钟声也。今师傅礼拜闻大钟声。其有道乎。予谢弗敢。时己丑年七月三十日也。
  再上山顶。名天柱峰。此为全山最高处。从山下至此。约三十里。有铜殿一所。楞严塔一座。据山志载。全山有三百六十庵。七十二大寺。今则全山不足十寺。僧伽与俗人无殊。子孙相承。各据产业。非本山子孙。不准在山中住。并不留单。予念往昔法会之盛。今日人事之衰。叹息不已。思欲有为。而不知机缘之何在也。
  下山由梁王山。九峰山。至云南县。经水目山。灵鹫山。紫溪山。至楚雄府。在西门外高鼎寺住。初到未几。闻兰香满室。执事僧向予致贺。上座至。仙兰放香。异数也。府志载。山有仙兰。不见其形。遇真人而放香焉。今日兰香满山。上座德感。招待殷勤。坚留久住。予以回湘急。却之。一宿即行。经昆明府。曲靖府。以达贵州省之平彝。循道东行。经贵阳镇远入湘西之麻阳芷江。经宝庆府。达衡阳。礼恒志和尚于岐山。留旬日北行。
  至湖北武昌。礼志摩和尚于宝通寺。学《大悲忏》法毕。赴九江入卢山。礼志善和尚于海会寺。参加念佛会。过安徽境。游黄山后。朝九华山。礼地藏王菩萨塔。百岁宫。礼宝悟和尚。此老戒行精严。定力第一。渡江至宝华山。礼圣性和尚。留住过年。
  此两年间。身行万里。除渡海须航外。余皆步行。水驿山程。霜风雪雨。碛砂峻岭。岛屿榔椰。境风日变。心月孤悬。体力增强。步履轻捷。不特不觉行旅之苦。反思昔日放逸之非。古人谓读万卷书。须行万里路。良有以也。


  三十九、光绪十六年庚寅五十一岁(一八九○年)
  到宜兴。礼仁智和尚。时修显亲寺。是密祖出家处。在此过夏。到句容礼法忍和尚。助其修赤山。住此过冬。


  四十、光绪十七年辛卯五十二岁
  在金陵伴松严上人助修净成寺。时与杨仁山居士往来。参论因明论。般若灯论。住净成寺过冬。


  四十一、光绪十八年壬辰五十三岁
  约普照。月霞。印莲诸师。同上九华山。修翠峰茅蓬。同住。由普照师主讲《华严经》弘五教仪。贤首一宗。歇坠已久。各处闻讲教仪。多来赴会。江下贤教。从斯再畅。


  四十二、光绪十九年癸巳五十四岁
  仍在翠峰研究经教。是夏谛闲法师。来此同度夏后。自往金山过冬。

  【是年大事】英法成立协约。割暹罗南掌地。许暹罗独立。


  四十三、光绪二十年甲午五十五岁
  仍在翠峰茅蓬研究经教。

  【是年大事】中日战役起。
  

  四十四、光绪二十一年乙未五十六岁
  扬州高旻寺住持月朗到九华。称今年高旻有朱施主法事。连旧日四七。共打十二个七。赤山法老人已回寺。仰诸位护持常住。都请回山。将届期。众推予先下山。至大通荻港后。又沿江行。遇水涨。欲渡。舟子索钱六枚。予不名一钱。舟人迳鼓棹去。又行。忽失足堕水。浮沉一昼夜。流至采石矶附近。渔者网得之。唤宝积寺僧认之。僧固赤山同住者。惊曰。“此德清师也。”畀至寺。救苏。时六月二十八日也。然口鼻大小便诸孔流血。居数日。迳赴高旻。知事僧见容瘁。问。“有病否。”曰。“无。”乃谒月朗和尚。询山中事后。即请代职。予不允。又不言堕水事。只求在堂中打七。高旻家风严峻。如请职事拒不就者。视为慢众。于是表堂。打香板。予顺受不语。而病益加剧。血流不止。且小便滴精。以死为待。在禅堂中昼夜精勤。澄清一念。不知身是何物。经二十余日。众病顿愈。旋采石矶住持德岸送衣物来供。见容光焕发大欣慰。乃举予堕水事告众。皆钦叹。禅堂内职不令予轮值。得便修行。从此万念顿息。工夫“落堂。”昼夜如一。行动如飞。一夕。夜放晚香时。开目一看。忽见大光明如同白昼。内外洞澈。隔垣见香灯师小解。又见西单师在圊中。远及河中行船。两岸树木种种色色。悉皆了见。是时才鸣三板耳。翌日。询问香灯及西单。果然。予知是境。不以为异。至腊月八七。第三晚。六枝香开静时。护七例冲开水。溅予手上。茶杯堕地。一声破碎。顿断疑根。庆快平生。如从梦醒。自念出家漂泊数十年。于黄河茅棚。被个俗汉一问。不知水是甚么。若果当时踏翻锅灶。看文吉有何言语。此次若不堕水大病。若不遇顺摄逆摄。知识教化。几乎错过一生。那有今朝。因述偈曰。
  杯子扑落地  响声明沥沥
  虚空粉碎也  狂心当下息

    又 偈
  烫著手 打碎杯  家破人亡语难开
  春到花香处处秀  山河大地是如来

  【是年大事】马关条约成。割台湾辽东半岛给日本。俄德法劝日本归还辽东半岛。


  四十五、光绪二十二年丙申五十七岁
  夏。至镇江金山寺过戒期。大定老和尚留住过冬。


  四十六、光绪二十三年丁酉五十八岁
  由金山往朝狼山。礼大势至菩萨回。被道明和尚请到扬州。助理重宁寺。四月通智法师在焦山讲《楞严经》听众千人。命予讲偏座。讲经毕。别众下山。
  予以生而无母。未见慈容。仅于在家时睹真仪耳。每思之。辄觉心痛。夙愿往阿育王寺。礼舍利。燃指供佛。超度慈亲。遂往宁波。时幻人法师。及寄禅和尚(八指头陀)等维护天童。海岸和尚修育王山志。俱邀予助。予以有愿而来也。悉婉谢之。
  拜舍利。每日从三板起。至晚间开大静。除殿堂外。不用蒲团。展大具。每日定三千拜。忽一夜在禅坐中。似梦非梦。见空中金龙一条。飞落舍利殿前天池内。长数丈。金光晃耀。予骑上龙脊。即腾空至一处。山水秀丽。花木清幽。楼阁宫殿。庄严奇妙。见母在楼阁上瞻眺。予即大叫母亲。请你骑上龙来到西方去。龙即下降。梦即惊醒。觉得身心清爽。境界憭然。平生梦母。只此一次。从此每有人睹舍利。皆参加。众说非一。予观多次。初见大如绿豆。紫黑色。至十月半两藏拜完。再看。大亦如前。己变为赤珠有光。再拜。急于求验。遍身酸痛。看舍利大逾黄豆。色黄白各半。至此确信舍利之因根境而示现也。急于求验。增加礼拜。至十一月初大病顿发。全不能拜。病近沉重。进如意寮。服药罔效。卧不能坐。此时承显亲首座。宗亮监院。与卢姑娘等。多方施救。费财费力。终不见效。众皆以为世缘尽矣。予亦听之。第以燃指不成。心生焦虑。
  至十六日有八人入寮视予。皆为燃指来者。以为予病尚不重而求伴也。予闻之。知明日为燃指期。坚请参加。首座等皆不赞许。恐危险。予不觉泪如泉涌。曰。“生死谁能免者。我欲报母恩。发愿燃指。倘因病中止。生亦何益。愿以死为休矣。”宗亮监院。时年只二十一岁闻之。亦流泪曰。“你不要烦恼。我助你成就。明日斋归我请。我先为你布置。”予合掌谢之。
  十七早。宗亮请他师弟宗信帮燃。数人轮流扶上大殿礼佛。经种种仪节礼诵。及大众念忏悔文。予一心念佛。超度慈母。初尚觉痛苦。继而心渐清定。终而智觉朗然。念至“法界藏身阿弥陀佛”予全身八万四千毛孔。一齐竖起。指已燃毕。予自起立礼佛。不用人扶。此时不知自己之有病也。于是步行酬谢大众。回寮。咸叹希有。即日迁出如意寮。翌日入盐水泡一天。亦未流血。不数日肤肉完复。渐渐恢复礼拜。留住阿育王寺过年。

  【附注】寺原名阿育王。后改为广利。在宁波鄞县南乡四十里鄮山。昔佛灭度百年后。中天竺阿育王治国。将佛舍利八万四千。藏之宝塔。役使鬼神。分置地中。东震旦国有十九处。次第出现。如五台育王是也。五台閟于大塔中不易见。育王于晋武帝太康三年。慧达礼拜请求。乃从地涌出。遂建寺藏于石塔中。塔门常锁。有欲观舍利者。先通知塔主。殿中礼佛。跪殿外阶沿。凡欲睹者。依次而跪。塔主请塔出。塔高一尺四寸。周围亦只尺余。塔之中级内空。中悬一实心钟。有一针。舍利附于针端。观者大小多少动定不一。平常有见一粒或三四粒者。青黄赤白各异。有见莲花及佛像者为胜缘。明万历间。吏部尚书陆光祖。与亲友来参。初如小豆。次如大豆。次如枣。次大如瓜。更大如车轮。光明朗耀。心目清凉。时舍利殿坏。陆重修之。庄严至今。如来大慈。留此法身真体。使后世众生。生正信心也。

  【是年大事】德租胶州湾。朝鲜王称大汉皇帝。


  四十七、光绪二十四年戊戌五十九岁
  春初在阿育王寺。因宁波七塔寺铸大钟。归依老和尚本来和尚。请默庵法师讲《法华经》来阿育王寺。请予附讲。遂往宁波七塔寺。经毕。往宜兴铜棺山。结茅蓬过年。

  【是年大事】戊戌政变。俄租旅顺大连。英租威海卫。


  四十八、光绪二十五年己亥六十岁
  结森。宝林。二上人。邀赴丹阳。重修仙台观。在此过夏。七月至句容。赤山法忍和尚付茅蓬。过冬。

  【是年大事】法租广州湾。英租九龙半岛。


  四十九、光绪二十六年庚子六十一岁(一九○○年)
  予在江浙已住十年。又思远游。其目的拟再朝五台。后入终南修隐。遂离赤山。先到镇江扬州。朝云台山。入山东朝东岳泰山。东趋牢山。访那罗延窟。(即憨山老人海印寺)旋到曲阜。礼孔庙。孔陵。
  于西行道中夜宿一破庙。空无一物。只有一朽棺。其盖仰。知无人。即于盖上宿。夜半。棺中大动数次。忽有声曰。“我要出来。”问之。“你是人是鬼。”曰。“是人。”问。“是甚么人。”曰。“是讨饭的。”予乃笑起。让其出。状丑如鬼。问予是何人。曰。“和尚。”其人怒。谓予压其头上。几用武。予谓我坐棺盖上。你动都不能动。还讲打。其人气馁。自往小解后。还卧棺内。天将曙。予亦行矣。
  时义和团在山东各县。已有乱兆。一日于途中遇一洋兵。以枪相向。问“怕死否。”予曰。“倘该死汝手。任便。”洋兵见予神色不动。曰。“好的。你去。”予遂赶赴五台。行香毕。欲赴终南。以乱事日甚。仍退回北京。游西域寺。礼石藏经。于潭拓山访异行僧。至戒台寺礼飞钵禅师塔。红螺山参加念佛道场。游大钟寺。观姚广孝所铸八万七千斤铜钟。高一丈五尺。纽高七尺。径一丈四尺。外铸《华严经》一部。内《法华经》一部。以《金刚经》锁边。其纽《楞严咒》为永乐帝荐圣母铸也。回城南龙泉寺住。
  五月。团乱日炽。以“扶清灭洋”为号召。杀日本使馆书记。及德国公使。皇太后阴纵之。至本月十七日。竟下诏与各国宣战。京中大乱。六月天津失守。七月联军陷北京。时王公大臣。有住龙泉寺者。与予相熟。乃劝予偕伊等随扈跸西行。在兵荒马乱中。已无所谓“马随春仗识天骄”矣。日夜赶程。艰苦万状。行至阜平县。始闻甘藩岑春暖以勤王兵至。帝后大喜。乃护驾出长城。入山西雁门关。其地有云门寺。一老僧已一百二十四岁。帝赐黄绫。及建坊。又西行至平阳。遍地饥荒。人民以芋叶薯叶进。帝后食而甘之。至西安。帝住抚院。时饥民遍地。有食死尸者。谕禁之。四城设八施饭厂。大小村镇亦然。巡抚岑春暖请予至卧龙寺建息灾法会。佛事毕。东霞老和尚留住卧龙寺。予以驾驻西安。嚣烦日甚。潜去。十月止终南山结茅。觅得嘉五台后狮子岩。地幽僻。为杜外扰计。改号“虚云”自此始。山乏水。饮积雪。充饥恃自种野菜。是时山中有本昌师住破石山。妙莲师住关帝庙。道明师住五华洞。妙圆师住老茅蓬。修圆师青山师住后山。青山湘人也。山众多尊之。与予住较近。多有来往。次年八月。复成。月霞。了尘三师至庵。一见诧曰。“几年不知你消息。谁知你睡在这里。”予笑曰。“这里且置。如何是那里。”众行礼。吃芋毕。送住破石山。月师曰。“赤山法老人厌烦。现在汉阳归元寺讲《法华。》欲来北地。特属先来寻地。”约予同行。予方习静。却之。及打七毕。化城。引月。复戒等到翠微山相地回。月师云甚当意。予谓“此地北向白虎太白。后无靠山。似非善地。”彼等不听。遂招后果。
  冬至。青山老人嘱赴长安市物。事毕适大雪。上山至新茅蓬。下石壁悬崖间。堕雪窟中。大号。近棚一全上人来。救予出。衣内外皆湿。且将入夜。念明日雪当封山。没径。乘夜拨雪归。诣青师处。见予狼狈。嗤为不济事。笑颔之。乃返棚。度岁。

  【是年大事】义和团起。联军攻陷津京。


  五十、光绪二十七年辛丑六十二岁
  春夏予仍居茅蓬。赤山法老人抵陕。结庵翠微山。来六十余人。半住皇裕寺。(即唐太宗避暑处。)半住新庵。及兴善寺。时苏军门在北地开水田。将鸭伯滩地百顷。送翠微山作僧粮。土人谓世代居此。要将田易地。僧不肯。兴讼。败于理。法老人大受气。次年老人南返。尽将器物归之体安。月霞。余众四散。每念此事之艰。稍一恃强。终招祸害。此次南僧到北地。受影响不少。而山川形气。亦不无关系也。
  岁行尽矣。万山积雪。严寒彻骨。予独居茅蓬中。身心清净。一日煮芋釜中。跏趺待熟。不觉定去。

  【是年大事】 辛丑和约成。赔款四万五千万两。十月联军退出京师。十一月太后挈帝回銮北京。


  五十一、光绪二十八年壬寅六十三岁
  去岁暮。入定不知时日。山中邻棚复成师等。讶予久不至。来茅蓬贺年。见棚外虎迹遍满。无人足迹。入视。见予在定中。乃以磬开静。问曰。“已食否。”曰。“未。芋在釜度已熟矣。”发视之。已霉高寸许坚冰如石。复成讶曰。“你一定已半月矣。”相与烹雪煮芋饱餐而去。复师去后。不数日。远近僧俗。咸来视予。厌于酬答。乃宵遁。一肩行李。又向万里无寸草处去。
  先至太白山居岩洞中。不数日。戒尘师踵迹至。相约远游。其目的地为峨嵋。乃出宝鸭口。至紫柏山。过妙台子。游张良庙。过招化县。观张飞柏。行至成都。住寺小憩。遂由嘉定抵峨嵋山。登金顶。观佛光。与鸡足山佛光无异。夜看万盏明灯。与五台拜智慧灯相同。至锡瓦殿。礼真应老和尚。年七十余矣。为全山领袖。宗门知识也。欢留数日。
  下山循洗象池。大峨寺。长老坪。毗卢殿。峨嵋县。峡江县抵银村。过流沙河。适水涨。从早至午候船到。众皆上船。予让戒尘先登。以行李递上。余正欲过船。索忽断。流复急。余以右手攀船弦。船小人多。稍侧即覆。予不动。从流而下。浸在水中。至暮。船泊岸。众牵予上。衣裤及两足皆被小石割破矣。天寒下雨。行抵晒经关。旅店不宿僧人。街外有一庙。一僧住守。求宿再三。不许。令宿门外戏台底。地湿衣湿。以钱向僧买禾草。伊拖来两把湿秆。亦烧不著。只得忍受。与戒师坐至天明。买得几个苦荞粑食之。忍著痛仍前进。过火燃山。达建昌宁远府。至会理州。入云南省界。过永北县。朝观音菩萨圣迹。渡金沙江朝鸡足山。树下宿。复闻石门内鱼磬声。翌日。上金顶各处进香毕。又复起念。佛祖道场。衰败至此。全滇僧规。堕落至此。发愿在山结一庵。以接待朝山者。又为地方子孙寺庙所禁。思之雪涕。乃下山抵昆明府。得护法居士岑宽慈留住福兴寺。予闭关。戒尘为护。是年在关中度岁。


  五十二、光绪二十九年癸卯六十四岁
  予在关中。迎祥寺一僧人至。称寺有放生雄鸡重数斤。极凶恶好斗。群鸡皆被伤冠羽。予即为说归戒。且教令念佛。未久。不复斗。独栖树上。不伤虫。不与不食。久之闻钟磬即随众上殿。课毕仍栖树上。教以念佛。即作佛佛佛声音。后二年。一日晚课毕。站立举首。张翅三扇作念佛状。立化。数日不变。龛以葬之。予为之铭曰。
  好斗成性此鸡雄。伤冠拔羽血流红。
  知畏奉戒狂心歇。素食孤栖不害虫。
  两目瞻仰黄金相。念佛喔喔何从容。
  旋绕三扑奄然化。众生与佛将毋同。


  五十三、光绪三十年甲辰六十五岁
  春。诸护法暨归化寺和尚契敏。恳请出关。到寺讲《圆觉经。》《四十二章经》归依者三千余人。秋。梦佛上人请到筇竹寺讲《楞严经》即在该寺刊《楞严经》及《寒山诗》板存寺。请传戒。法事毕。大理提督张军门松林。李军门福兴。率众官绅。迎至大理府。住三塔崇圣寺。请讲《法华经》归依者又数千人。李提督福兴欲留住崇圣寺。予曰。“吾不住城市。早有愿在鸡山挂单。而山上子孙不许。今诸位护法。能为图一片地。愿开单接众。以挽救滇中僧众。恢复迦叶道场。此衲所愿也。”众称善。乃令宾川县知县办理。于山中觅得一破院。名钵盂庵。居之。虽住无房屋。餐无宿粮。然十方四众来者。皆礼接之。
  钵盂庵自嘉庆后。已无人住。因大门外右方有一巨石白虎不祥。拟在此地凿一放生池。雇工斫之不碎。即去土察之。无根。石高九尺四寸。宽七尺六寸。顶平可跏趺坐。招包工移左二十八丈。来工人百余。拼力三天。无法动。不顾而去。予祷之伽蓝。讽佛咒。率十余僧人。移之左。哄动众观。惊为神助。好事者题为“云移石。”士大夫题咏甚多。予亦有诗纪之。曰。
  嵯峨怪石挺奇踪。苔藓犹存太古封。
  天未补完留待我。云看变化欲从龙。
  移山敢笑愚公拙。听法疑曾虎阜逢。
  自此八风吹不动。凌霄长伴两三松。
  钵盂峰拥梵王宫。金色头陀旧有踪。
  访道敢辞来万里。入山今已度千重。
  年深岭石痕留藓。月朗池鱼影戏松。
  俯瞰九州尘外物。天风吹送数声钟。
  重修寺宇。接待十方。事既展开。急于募化。乃留戒尘师料理内务。予独往腾冲。由下关至永昌。过和木树。此地数百里觕荦难行。官民从来未曾修理。闻土人言。有一外省僧人。自发心苦行修路。不募捐。任来往者助火食。数十年来。不曾退变。此路得该僧修理。十九通行。蒲漂人甚德之。欲修孔雀明王寺居之。他不愿。只顾修路。予闻而异之。循道前进。将暮。遇于途。见其荷锄携畚将归也。上前问讯。彼瞠目不语。予亦不顾。随伊到寺。见其放下锄具。上蒲团坐。予参礼。他亦不视。不语。予亦向伊对坐。次早。伊作饭。予为烧火。饭熟。亦不招呼。予取钵盛食。食毕。伊荷锄。予负箕。共同搬石挖泥铺沙。共同起止。如是十余日。未造一语。彼此安之。
  一夕明月如昼。予在寺外大石上趺坐。夜涯未归。伊轻步至予后背。大喝曰。“在此做甚么。”予微启目缓声应曰。“看月。”伊曰。“月在何处。”予曰。“大好霞光。”伊曰。“徒多鱼目真难辨。休认虹霓是彩霞。”予曰。“光含万象无今古。不属阴阳绝障遮。”伊执予手大笑曰。“深夜请回休息。”次日。欢然叙话。自言是“湘潭人。名禅修。少出家。二十四岁在金山禅堂。得个休歇处。后朝山到藏。由缅回国。见此路崎岖。人马可怜。因感持地菩萨往行。独修此路。在此数十年。现八十三岁矣。不曾遇知己。今幸有缘。始一倾吐。”予亦告以出家因缘。次日早饭后。予告辞。彼此大笑而别。
  往腾冲募化。住湖南会馆。行单未卸。有穿孝服者数人来叩礼云。“请和尚念经。”予曰。“我非应赴经僧。”孝子曰。“为你们和尚念。”予曰。“此地听说无和尚。”会馆首事人为之释曰。“大师要去念经。事甚巧合。今日来者。为吴太史之曾孙。太史生平。修持甚谨。数十年间。皆称吴老太爷为善人。今寿八十余矣。儿孙数十人。膺孝廉科者数人。秀士更多。日前去世时。自言是和尚。遗嘱以僧衣殓。不许哭泣。不许杀牲。不许请师巫诵经。并谓将有高僧来为之超度。盘膝坐脱。经日面目如生。今日师来。得非法缘。”予许之。到其家诵经。放施食七日。阖邑官绅士庶咸来随喜。愿归依者又千余人。官绅拟留予住腾冲。予曰。“我为修鸡足山。来此募化。不能住也。”众皆欢喜。踊跃乐捐钜款。于是回山备粮。建造房屋。立定规约。坐香讲经。重振律仪。传受戒法。是年四众求戒者七百余人。至是山中诸寺。亦渐改革。著僧衣。吃素菜。且上殿挂单矣。

  【附记】
  一、陈太守兰卿。原籍浙江绍兴。生长昆明。归依昆明西山岩栖和尚。志心念佛。常持《金刚经》工画兰草螃蟹。人争宝之。其早年回籍应试时。初到杭州。宛如故里。忽忆前生系西湖玛瑙寺僧。尝对友预言寺中景况。及旧住寮房内之陈设。乃至庭院中花木等。历历如绘。群疑其诞。嬲之到寺。果如所云。又言其妻前生为玛瑙寺旁木鱼铺掌柜妇。曾供养袈裟一领。致结今缘。人闻益信而异之。其生平福报甚厚。子孙数十人。虽信佛念佛而无再披缁之意。光绪三十年。余住昆明福兴寺。常相往来。屡警之弗省也。经云。《富贵学道难》惜哉。
  二、腾冲东门外万佛寺有老僧。一生念佛。诵《金刚经》行至笃。吴太史祖父常供养之。其媳将娩。忽见老僧入室。太史即生。异而趋视。僧果寂矣。
  三、昆明燃灯寺僧妙湛。志心念佛。能背诵《华严经》一衲之外无余物。专弘净土。道风广播。时云贵总督岑毓英。王文韶。极敬信之。请至官衙供养。嗣王入京。官大学士。一日。书房宴坐间。忽见湛来。俄报妾生子矣。即电昆明探询。知僧同时入灭。
  四、唐蓂赓尝语余。其前身为招通府关帝庙僧。念佛诵经。苦行自持。乃祖深信佛经。尝供养诸僧。当蓂赓生时。该寺住持适至。渠常欲出家。终不果云。
  附语曰。自佛教东来。各宗踵兴。法法皆可了生死。永嘉云。“了则业障本来空。未了还须偿宿债。”了与未了。行者一揆。殊途同归。何容措论。此数僧者。行持真实。著人耳目。皆为予所亲闻。要亦暂时岐路耳。附此以告一切行人。应自警策。

  【是年大事】日俄开战。中国宣言局外中立。


  五十四、光绪三十一年乙巳六十六岁
  春。石钟寺宝林老和尚。请在该寺传戒。求戒者八百余人。法事毕。戒尘在钵盂庵闭关。余往南洋宏化。至南甸太平寺讲《阿弥陀经》毕。归依者数百人。毕。循千崖蛮。越过野人山。到新街。瓦城。因在野人山染瘴毒。至此发作。重病。在路边棚厂。昼夜发烧。扶病到柳洞观音寺。有一中国僧人。名定如者。予向伊行礼。不顾。乃在殿下趺座。至晚伊鸣磬上殿。予帮敲钟鼓。忏悔文毕。唱杀杀杀三拜。翌早上殿。诵毕。三拜。亦一样唱。予异之。故不去。早午晚葱蒜牛奶杂食。予不食。亦不言。饮水而已。伊窥知之。令饭粥不下葱蒜。予乃得食。至第七日。伊请予吃茶。询其拜杀之故。曰。“杀鬼子。伊原籍宝庆。父在滇任武官死。遂出家。在普陀接法。从竹禅和尚学画。前十余年由港到星洲。船中备受洋人虐待。极难堪。终身恨之。现在此间鬻画。人多珍之。故斋粮弗缺。十年来。僧人过此。装模作样。脾气古怪。难得你圆融无碍。故敢对你实说。”予劝以怨亲平等。气仍未消也。予病渐好。告辞坚留。予告以募缘之故。乃由伊送路费粮食。买车票发电至仰光。嘱高万邦居士接车。殷勤而别。
  到仰光。高居士全家及龙华寺监院性源等到接。寓高家。备极优待。曰。“妙老和尚常念师苦行。几十年。未知消息。今闻师来甚喜。近有讯来。欲回唐山。修宁德龟山云。”连日陪游大金塔。参观各圣境毕。告辞。恐老人急于回国也。高居士送上船。并电槟榔屿极乐寺接船。船到埠。因船中有病疫死者。悬旗“打限。”即要船上人。在远处山上受检验也。千余人上山。上无遮盖。一任日晒夜雨。每日发米一小碗。萝卜二。自煮食。医生来每日看二次。七日人去一半。十日人都去尽。独留予一人。心焦急。病日加重。益形凄苦。渐不能进食。至十八日。医来。令移一净屋。无人居。心喜之。有一老人巡视。问之。为泉州人。伊叹曰。“此房是病人将死者乃令住之。以为剖腹之备。”予说明往极乐寺。老人动念曰。“我取药与你吃。”煎来神浀茶一碗。吃了两天。略好。老人告予曰。“医生来。听我在外面咳声。你即起。振作精神。拿药与你。你不要吃。”医生来。果如言。但以药开水。迫令食。无奈强食之。医去。老人来问药事。予曰。“已吃矣。”老人惊曰。“难活了。明天即来生ほ。我给点药你吃。望佛祖佑你。”次早老人来看。我坐地上。睁眼不见人。老人抱予起。满地是血。老人又拿药来吃下。急为予换衣洗净地。叹曰。“别人吃了昨天的药水。不等断气就开刀了。你不该死。佛有灵也。九点钟。医生来。我作咳声。你装神气些。”时至医来。见我指一指。笑笑而去。问老人。曰。“他笑你不该死耳。”予告以高居士送我些钱。请你帮忙送点钱给医生。放我出去。即取四十元给老人。二十元以谢照顾之意。老人曰。“我不要你的钱今天医生是红毛人。不可以说。明日是吉冷人。可以讲。”是晚。老人来说。“已与番人讲好。送二十四元。明天可以放行。”听之心安。谢老人。次早医来。看毕。唤船过海。老人扶予上船。雇小车送到广福宫。客堂见形容怪状。坐二句钟。无人过问。不禁悲感交集。喜不死于异域人之手。而悲知客僧之不知职责也。最后一老者出。即觉空首座。予称弟子某甲顶礼。拜下已不能起。老者扶起。坐。曰。“高居士已来电二十多日。不知消息。老和尚与大众都急。你怎么弄成这样。”此时老少聚满一堂。百般现成。一室生春矣。噫。未几。妙老和尚赶至。曰。“天天望你消息。怕你遭险。我欲回闽修龟山。听说你来。故在此候。”予曰。“弟子罪过。”叙述一番经历。老人及大众惊喜。合掌念佛。同回极乐寺。老人令服药。予曰。“既已到家。妄念顿歇。将息数日。便好了。”后老人见予每静坐数日。诫曰。“南洋天气炎热。与内地不同。久坐恐戕色身。”予不觉也。老人曰。“你在此讲一部《法华经》结结缘。我即回国。你俟经毕。勿先回滇。来鼓山一转。我有事与汝说也。”送老人上船后。开讲。归依者数百人。马六甲埠诸护法。请到青云亭讲《药师经。》旋到吉隆坡。叶佛佑黄云帆居士等。请至灵山寺讲《楞伽经。》在各埠讲经毕。前后归依者万余人。
  冬。滇省全体僧众来电。谓政府提寺产。寄禅(即八指头陀)等有电来约。请速回。共图挽救云。以岁暮在即。留吉隆坡过年。


  五十五、光绪三十二年丙午六十七岁
  春。回国。船经台湾。参观灵泉寺。至日本参观各地佛寺。是时中日两国正暗中磨擦。对中国僧人。每多注意。更禁日僧来华。予欲联合中日佛徒事。以此缓进。
  三月回国。抵沪。与佛教会代表寄禅师等同进京请愿。抵京住贤良寺。僧录司法安。龙泉寺道兴。观音寺觉光诸师。亲自招待。肃亲王善耆。请予为其太福晋说戒法。以及庚子随銮时各王公大臣旧友。多来相视。策划上奏诸事。得各护法帮助甚多。诸事顺利。奏上。奉上谕。
  光绪三十三年 月 日

  上谕。前因筹办捐款。叠颁谕旨。不准巧立名目。苛扰贫民。近闻各省办理学堂工厂。诸多苛扰。甚至捐及方外。殊属不成事体。著各该督抚。饬令地方官。凡有大小寺院。及一切僧众产业。一律由地方官保护。不准刁绅蠹役。藉端滋扰。至地方要政。亦不得勒捐庙产。以端政体钦此。此谕颁后。各省提寺产之风。遂告平息。予留京师。商诸护法。以自清朝开国以来。于云南地方未有颁发龙藏。似应奏请颁藏经全部。法惠遐陬。旋由肃亲王发起。总管内务府大臣奏曰。
  为请旨事。据僧录司掌印僧人法安禀明。云南省大理府宾川县鸡足山钵盂峰迎祥寺住持僧人虚云呈称。本寺系为名山古刹道场。缺少藏经。愿欲请颁龙藏一份。永远供奉。查此山寺。即迦叶尊者胜会。其寺实属古刹。请颁龙藏。为崇佛法。经民政部尚书肃。柏林寺住持澄海。龙兴寺住持道兴等。加结前来。谨据情奏请。如蒙谕允。应由臣衙门传知僧录司。转饬办理。为此谨奏。请旨
  光绪三十二年六月六日准奏。朱批奉旨依议钦此。

  光绪三十二年七月二十日奉
  上谕。云南鸡足山钵盂峰迎祥寺加赠名护国祝圣禅寺。钦赐龙藏。銮驾全副。钦命方丈。御赐紫衣钵具。钦赐玉印。锡杖如意。封赐住持虚云。佛慈洪法大师之号。奉旨回山传戒。护国佑民。内务府大臣传知虚云。谨领各件回山。永镇山门。善为布教。地方官民。一体虔奉。加意保护。毋得轻亵。此谕。
  光绪三十二年七月 日给

  请藏诸事。业已办竣。二十日接鼓山妙老来书曰。“藏经起行。先到厦门。由南洋运滇。经暂留厦。汝速回鼓山一晤。”
  此次奉经南回。在京中各护法出力甚多。然由京至沪。由沪至厦。得养真宫转道和尚。佛顶山文质和尚助力不少也。予以岁逼。在北京过年。


  五十六、光绪三十三年丁未六十八岁
  春正月。运经出京。先至沪。及厦门。全仗文质转道两师布置。方抵厦。忽接鼓山来电。谓妙莲老和尚于正月在龟山圆寂。是时厦门诸山长老僧众到鼓山参加老人荼毗礼。灵塔移鼓山下院。筹善后事。予即兼程赴鼓山。建塔传冥戒等事。日夜忙碌。至四月十日进塔。当塔工竣后。半月滂沱大雨。众忧之。初八菩萨戒毕。天启晴。初九大晴。是日官绅士庶来山者络绎于道。初十入塔时。天坪祭斋百桌。大众诵经。上供毕。念变食真言时。忽一阵旋风。将诸祭品。旋于空中。灵龛顶一道霞光。直贯塔顶。众皆赞叹。礼毕。回寺又大雨滂沱矣。其灵骨以一半入塔。一半运南洋极乐寺供养。
  当奉迎藏经与妙老人骨灰南行至槟榔屿时。观音亭及大众迎者数千人。当诵经毕。念变食真言时。又忽起旋风。将万花吹散。灵龛顶涌白光。直透二里外之塔顶。此二事予亲手所作。耳所闻。目所见者也。佛云“密行难思议”论老人平生修持事。予所未知。亦未主行于禅净。惟以修建寺院。接众结缘为务。末后因缘。有斯奇特。予自从披剃后。流荡四方。久未侍奉。且数十年不通音讯。有负师恩。然最后因缘。为其料理龛塔。分光舍利。忆其屡嘱诸事。又似有前知者。难以愚测。略叙事实。俟证将来。
  乘船到丹那。观音亭请讲《心经》后。转船赴暹罗。船中无素食。终日趺坐。有一英人。过予座前。屡目予多次。问曰“和尚去那里的。”知通华语。答曰。“往云南。”伊即邀予至客房坐。出糕饼牛奶。予不食。问。“你是云南何处。”答曰。“鸡足山迎祥寺。”曰。“此寺规矩甚好。”问。“先生曾至此何干。”曰。“做过腾冲昆明领事官。到处参观过寺院。”英领事问予“到外国何事。”告以“请藏经回滇。因路费缺乏。先到槟榔屿化缘。”问。“你有公文否。”出公文证据及缘簿示之。领事即于簿上写三千元。亦奇缘也。请余食素餐炒饭。同船到暹罗上岸分手。
  予住龙泉寺。讲《地藏经》期内。英领事到寺相看。付三千元现款而去。他去后。予以回滇建藏经殿。需款甚钜。非数万金不可。而此行所获无多。于讲《地藏经》毕。数日后即续讲《普门品》听者数百众。
  一日趺坐。定去。忘记讲经。一定九日。哄动暹京。自国王大臣。以至男女善信。咸来罗拜。出定后。讲经毕。国王请至宫中诵经。百般供养。肃诚归依。官绅士庶归依者数千人。此次定后。足生麻痹。始只行动有碍。后则全身如枯木。不能执箸。食要人喂。护法聘中西医诊治。针灸服药。俱无效。甚至口不能言。目不能见。群医束手。惟身心泠然。并无痛苦。一切事皆放下。独有一事放不下。因有汇票缝在衣领。无人知者。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万一化身时。一火烧去。则藏经不能到。鸡山殿阁不能修建。这笔因果。如何能负。思深泪下。默祈迦叶尊者加被。时有昔日终南同住之妙圆师。见予下泪。口微动。即近凑耳倾听。嘱其取茶。祷迦叶。服下。心内清凉。即入梦。见一老僧如迦叶状。坐予身边。以右手摩我头曰。“比丘。衣钵诫勿离身。汝不须忧。以衣钵作枕。就好了。”听毕。即取衣钵作枕。回头已不见尊者。通身汗下。当下悦乐不能说。予稍能言。令妙师到华陀前求方药。只木栉夜明砂二味。服后目能视。口能言。再求一方。只赤小豆一味。以豆煮粥充饮食。不准吃杂物。吃二天。头略能动。再求仍是赤小豆。从此以豆为食。大小便通。秽如黑漆。渐渐知痛痒。能起能行。先后二十余日矣。谢大众劳心费力。妙圆师日夜护持。尤可感也。礼谢华陀。愿以后建伽蓝殿。必设师位。屡卜筶杯。皆如意。
  病愈续讲《起信论》将毕。槟榔屿极寺派善钦宝月二师来接。蒙暹罗宫内及诸王大臣。护法居士男女善信。都来送行赠资。得款甚钜。以予诵经事。暹王送洞里地三百顷。予送与极乐寺交善庆和尚。在此设树胶厂。予与钦月二师。同在厂过年。

  【是年大事】改奉天吉林黑龙江为行省。


  五十七、光绪三十四年戊申六十九岁
  春。予在洞里胶厂。偕善庆和尚到雪兰峨观音阁。此道场系庆老自建者。旋至怡保大小霹雳各处参观。后转往极乐寺。讲《起信论。》《行愿品。》所经各埠。信心归依者甚众。都在忙闹酬应中过日。在极乐寺讲经毕。即闭方便关。暂停讲。及不会客。在寺过年。  

  【是年大事】十月二十一日帝崩。庙号德宗。二十二日慈禧太后崩。


  五十八、宣统元年己酉七十岁
  予由槟榔屿运经起行。抵仰光。高万邦居士到接。留住高家月余。亲自送至瓦城。高居士在仰光请一尊玉卧佛。拟送祝圣寺供养。船到新街。住观音亭。雇驮马到鸡足山。以物件太多。分盛三百余驮。独有玉佛太重。马不能任。雇不出人。暂奉于观音亭。至后数年。乃请回山。高居士留此四十余天。亲自料理。施财施力。诚为难得。人马同行。几及千众。经腾冲。下关各镇。多承地方迎接。在路上数十日。人马平安。独由下关进大理时。忽雷电交作。洱海波腾。云气变幻。作奇景。而无雨。至寺门。行迎经大典。安妥。乃大雨滂沱。次日仍大放晴。咸谓洱海老龙。来迎藏经也。是时云贵总督李经羲。奉谕派员到大理。率官绅接旨。迎藏。目睹斯事。同赞佛法无边。在大理休息十天。由下关赵州抵宾川县。直到祝圣寺。一路平安。无滴雨湿经箱上。奉经入藏。正值腊月三十日香会。万众欢腾。得未曾有。请经事至此。告一段落。

  【附记】当经腾冲寓万寿寺时。正与提督张松林坐谈。忽一黄牛奔至座前。跪下。双目流泪。随后牛主杨胜昌及多人至。杨以杀牛为业者。予向牛曰。“汝欲逃生。须归依三宝。”牛点首。为其说三归依。令牛起立。驯如人。以金酬牛主。不受。感斯异事。且誓改业。请归依。并长斋。张军门感之。召为商店佣。


  五十九、宣统二年庚戌七十一岁(一九一○年)
  自从前年奉上谕禁止提取寺产后。及藏经到山。全省僧伽。暂得安居。滇督李帅派员来山慰问。并令其家眷来寺归依。及赠礼物。函谢之。请戒尘师出关。劝诫诸山同遵戒律。提倡教育青年。革除陋习。鸡山道风为之一振。与宾川县长商释被禁僧于狱。及赦轻罪囚徒。
  夏间。由鼓山转来湘中家信。弹指五十年。成诗三首。有“只此一生清白业。更无余事记心田。”“久矣浑忘尘世事。莫将余习到云边。”后陈中翰荣昌。为作妙净尼留偈记。刊之石。

  【附录】尼妙净留偈记
  比丘尼妙净者。俗姓王氏。云公之庶母也。云公法名古岩。字德清。号虚云。湘乡人。俗姓萧。梁武之后也。父玉堂。佐治福建泉州府幕。母颜夫人。年踰四十无子。祷观音大士得孕。父母梦一长须青袍人。头顶观音。身骑猛虎。跳入床上。母惊醒。异香薰室。既生云公。落地乃一肉球。母大失望。气壅而绝。越日有卖药翁来。剖肉球得男。即云公也。庶母抚育之。云公性不喜茹荤。稍长就傅。不嗜儒书。性好佛经。父滋不悦。严责之。年十七。以兼祧故。父为娶二媳。一田氏。一谭氏。云公不欲也。遁于闽海鼓山。礼妙莲长老为师。同治三年甲子岁父去世。庶母遂领二媳入佛门为尼。田氏旧患咯血。披剃四腊即病殁。谭氏尚存。为湘乡观音山尼。法名清节。尝寄书云公。称己酉腊八庶母西归。当弥留时。跏趺留偈而逝。其偈曰。
  人生养子有何益。翼硬展翅便冲飞。
  怀胎命若悬丝险。既生得安谢神祇。
  乳哺不倦尿屎苦。如狮捧球不暂离。
  待得稚雏成鹏去。慈亲衰老犹靠谁。
  兄薄弟寒父亡故。弃我婆媳竟何依。
  痴情难解鞠育念。益想益悲令人啼。
  欲作鬼母寻子去。举目云山万重围。
  汝能志办生死事。不见庞蕴把道违。
  俗情法爱何殊义。山禽尚晓栖落晖。
  虽获同愿奉佛寺。日洗寒山冷翠微。
  儿既早为空王子。世尊昔曾度阿姨。
  恨兹娑婆尽烦恼。休心今向极乐归。

    又一偈云
  每因恩爱恋红尘。贪迷忘失本来人。
  八十余年皆幻梦。万事成空无一人。
  今朝解脱生前累。换取莲邦净妙身。
  有缘念佛归西去。莫于苦海甘沉沦。
  云公得书悲喜交集。悲者悲抚育之恩未报。喜者喜庶母出家四十余年。命终心不颠倒。留偈而逝。即生西之兆也。
  民国十一年岁次壬戌夏 陈荣昌敬撰并书

  【附录】清节尼来书
  拜违 尊颜。时深系念。奈云山阻隔。音问难通。疏慢之愆。职是之故。遥维 德公大和尚。动定绥和。法体康健。曷胜远祝。忆君遁别家山。已五十余年。寤寐之间。刻难忘怀。未审道履何处。仙乡何所。未获卫侍左右。实深歉仄。今春正月。侧闻高隐闽海。优游自得。闻之不禁悲喜交集。然究未知的实下落。真令悬恋难测。因念上离父母养育之恩。下弃吾等结发之情。清夜思惟。其心安忍。况今兄薄弟寒。父母年迈。吾等命乖。未能兴宗继嗣。家中无倚靠之人。宗嗣无接续之丁。每忆念及。未尝不涔涔泪下也。儒以五常为道。昔湘仙尚度文公及妻。且我佛以亲怨平等。调达耶输。尽先度之。想吾等与君岂非缘乎。既不动乡关之念。还须思劬劳之恩。吾等无奈之何。今将家事。略述大概。自驾别后。 慈父令人四探无著。恸念于怀。常感有病。告老回家。养病一年余。至甲子年(同治三年)十二月初四日巳时逝世。丧事办妥后。姨母(即庶母王氏)领我并田氏小姐。同入佛门。姨母法名妙净。田氏鹅英法名真洁。我名清节。家事概交叔婶料理。多作善举公益。余不烦叙。鹅英吐红。披缁四腊。撒手西归。乙亥年。伯父在温州病故。我大哥现牧西宁府。荣国(从弟)偕鹅英三弟赴东洋。华国继续君嗣。至富国从君去后。未见信音。古谓大善无后。君虽僧伽再世。然顿绝二祠香烟。虽是菩萨度尽众生。未免使愚迷谤无孝义。吾本于孝义有亏。常慕君之灵根深厚。志昂誓坚。若莲花之不染污泥。又何必远离乡井。顿忘根本。吾之所以痛苦呈书者。特为此也。去冬(宣统元年)己酉岁。十二月初八辰时。姨母王氏(即比丘尼妙净)告辞西归。在弥留时。跏趺说偈。(偈见留偈记碑中)偈毕。敛视寂逝。异香数日。端坐巍巍。俨然如生。嗟乎。世虽梦幻。木人也感涕矣。今寄数语。使知家中事务。信到之日。速请束装就道。万勿迟延。并将富国一同回家。不枉清节倾渴翘冀。竭尽愚忱。是吾所深幸也。况兹圣教凋凌。楚夏风俗。君岂不知。伏祈我师如迦叶尊者。放紫金光。同作法侣。满腔蓄泪。尽形一望也。鄙语千言难尽。意义在不言中。匪朝匪夕。盼祷无涯矣。肃此敬叩慈安。伏乞丙鉴不宣。
  君亦鸿雁别故乡 冲霄独自向南翔 
  可怜同巢哀哀侣 万里秋风续恨长
  望断天边月 泪泉泻满睛 
  我栖湘江上 竹痕已成斑
  君必成大道 慧业日当新 
  昔时火宅侣 原是法城亲
  观音山尼弟子清节顶礼百拜哽咽泣书︽时(宣统二年)庚戌二月十九日︾

  优昙钵华记
  妙法莲华经云。如是妙法。诸佛如来。时乃说之。如优昙华时一现耳。此云灵瑞三千年一现。现则金轮王出。如来于三乘调熟之后。方说妙法。声闻弟子。皆蒙授记。此华表当来果位。故言灵瑞。今闻法者之先兆也。滇西鸡足山。为大迦叶守衣入定之所。山周数百里。诸大菩萨灵迹显化。所在多有。唐宋元明清初诸大德高僧。小澄。慈济。源空。见月。宗屿。大错。担当。一时龙象。固常胜矣。历世劫乱。寺毁于兵。咸同以后。滇之佛法衰极。至道场地半化灰烬。寺之存者亦无好住持。名虽出家。不闻三学。且全失僧伽仪表。丛林败坏。颇难尽述。清末。虚公德清禅师。来礼初祖。彼时全山无一留单之处。师叹初祖道场。宗风沦坠。律教无闻。乃发愿振兴十方丛林。为全山模范。爰就钵盂峰下。旧钵盂庵遗址。辟山启土。肇建护国祝圣禅寺。数年而成。僧规以整。是年入京请藏。蒙赐紫衣。敕题匾额。奉旨回山。是年师升座为大众讲《楞严经。》庭前古栗。忽涌优昙钵华数十朵。大如盆。形若芙蕖。色似黄金。含裹香蕊。中虚体洁。数月不萎。见者称异。鸡山多不闻佛法。今忽得闻。亦如优昙一时现耳。其灵瑞不可思议。明憨山大师未出家时。有植庭蕉。抽金莲花一朵。三月不萎。后果为人天师表。及迁粤中。兴六祖道场。立法会于法性寺。庭除又涌金莲一朵。往往法道之兴。必有瑞应。为之先兆。古德高僧。光昭日月。道被寰中。不一而足。六祖未出。菩提早种于戒坛。罗什未至。连理遽生于殿阁。如斯瑞应。教典有征。虚公讲经。古栗开优昙花。传戒云栖。枯梅又开莲萼。名同憨山。而两处瑞应。亦与相同。今之德清。安知非昔之德清耶。其本迹惟智者知之。而卜吾滇佛法之将盛于元明以前也。今祝圣住持圣空和尚。征文于余。因作颂曰。
  诸佛出世甚难值 闻听佛法尤难得
  譬喻优昙胜妙华 过三千年乃一出
  凤鸟不至河无图 圣人兴叹吾已夫 
  五浊众生业力强 无佛威德谁能除
  承佛咐嘱诸圣贤 应化劫劫与尘尘 
  虚空有尽愿无尽 自觉觉他觉行圆
  故有菩萨弘法者 必现瑞应照其先 
  憨山两见金莲花 光昭日月被寰宇
  虚老来滇兴古寺 两见优昙生古树 
  乘愿再来菩萨行 功圆万行弘六度
  鸡山初祖之道场 禅风寥落衰已极 
  末运世逢续祖灯 艰苦惟凭悲愿力
  云栖正待至人来 鸡足更将千圣出

  庚戌秋九月菩萨戒弟子张璞弘西谨述并书

  【附记】余住鸡足山祝圣寺。有侍者崇法。人极诚实。民国元年。李协统根源。率兵入鸡足山。毁寺逐僧。全山僧众。命且不测。独见崇法聪明可喜。命导之各处巡看。絮絮询山上事。崇法力白众冤。李信其言。全山乃获安。众德之。崇法披剃于镇南州南山寺。有田数十亩。没于官。李询知。饬县官还其田。且命其为南山寺住持。崇法弗愿。坚留侍予。时予为佛教会事。至省奔走。崇法负病随行。途中疾剧。竟不起。历三日。面容如生。余痛悼之。荼毗归其骨于筇竹寺普同塔。忽忽数年。几忘之矣。民六年。由缅甸运玉佛回鸡足山。途经金牛台时。有悍匪盘踞于此。四出掳掠。匪首张结巴。杀人无厌。人皆不敢行。余此行。骡马数十。驮银票数十万。至此进退维谷。无已。冒险至镇。寓店中。行李骡马悉陈之门外。余乃静坐一榻。姑俟之。忽见崇法进门。俨如生时。搭衣展大具礼拜。语余曰。“和尚勿虑。弟子一路随侍左右。今晚匪不回矣。”余知其鬼也。遽起掌之曰。“汝死鬼。还来骗我。”霍然而醒。鬼亦随逝。是夜。果安谧。免于劫难。独怜崇法。冥冥中犹依恋不舍。一掌之下。或顿醒乎。

  【按】崇法澄净二侍者。年相若。并是英灵衲子。侍予之诚。死而不逾。崇法之力疾侍予。为教务奔走致死。尤足为后贤风范。因附录于此。

  【是年大事】日本灭朝鲜。

  
  六十、 宣统三年辛亥七十二岁
春。传戒期后。结禅七四十九日。提倡坐香。结夏安居。一切法式。至九月。武汉革命。传至滇中。地方大乱。宾川县城被围。几肇大祸。予调解之。又统兵官李根源因误会。派兵围鸡足山。予为解释。引兵去。且归依三宝。

  【编者按】师口述年谱中。只此寥寥数语。编者曾阅滇南纪事。记载甚详。可见师之德量也。别记如下。
  公于滇中弘法度生外。有数事弭巨患于无形者。略举如次。(一)宣统末年。宾川县知县张某长沙人。精悍喜事。宾川多盗。张穷治之。杀戮甚众。而焰益张。且结党会。士绅为保家计。时挂名会籍求免。张亦穷治之。鸡山僧不法者。亦系捕数十人。独于公加以敬礼。辛亥革命事起。宾川先响应。群攻县署。张坚守。无外援。度必死。公下山诣县。围者见公来曰。“此张某恶极矣。公诱之出杀之。以平众忿。”公唯唯。及见群众中魁首语如前。公曰。“杀张某不难。但边地谣传。大事未安。汝等围城戕官。倘有一枝救兵来。汝等齑粉矣。”魁曰。“奈何。”公曰。“吾闻大理距此仅二日程。前四川布政使王公衔命至彼。汝等往诉其罪。则张死于法。而汝等亦无罪。”魁韪之。顿兵署外。公入署。见张佩枪将出应敌。见公握手曰。“吾赴义。将以遗骸累公。为我于鸡足山覆一坏土足矣。”公曰。“毋然。此间士绅以张静轩得人望。请来。”静轩至议竟。群众果退。静轩诣大理晤王公以兵至。围遂解。张去县。滇已独立。蔡锷任滇都督。张子某。为外交司长。锷同学也。事后。张以缄告公谢曰。“公非独救吾生。且造福宾川。不然。杀父之仇。吾子能不报哉。”此一事也。尤要者。(二)民国成立。西藏王公活佛。恃险远。不肯易帜。中央命滇出兵二师讨之。以殷叔桓为总司令。前锋已达宾川。公以边衅一启。祸无宁日。乃偕前锋同至大理。晤殷公曰。“藏人素信佛法。盍遣一明佛理者往说之。不劳兵也。”殷以为然。乃请公为宣慰法师。公曰“某汉人也。往恐无功。此去丽川喇嘛东保者。腊高有德。藏人敬信。曾授四宝法王。彼往。事必有成。”殷乃备文派员陪公谒东保。保始以衰老辞。公曰。“赵尔丰用兵之祸。藏人至今寒心。公宁惜三寸舌。而残数千万人生命财产乎。”保起立谢曰。“我去我去。”保受命。以老僧法悟副之。入藏。要约而还。滇遂罢兵。民国成统一之局。频岁康藏间互相龃龉。苦战不休。经此沟通。三十年相安无事。(三)公迎藏经回滇。恭敬布化。地方官吏士民。日益钦仰。贩夫妇孺莫不知有虚云老和尚者。辛亥革命。清帝逊位。各省逐僧毁寺。风动一时。时滇省掌新军兵柄者为协统李根源。恶诸方僧徒不守戒律。将亲督队伍赴诸山逐僧拆寺。又忖公以一穷和尚。何以得民心如此其盛。必有怪事。指名捕之。祸将不测。诸寺僧皆逃窜。即公寺内僧百余人。亦皆惶惧。有劝公避者。公曰。“诸君欲去则去耳。如属业报。避何益。以身殉佛耳。”众遂不去。数日后。李协统根源果率兵入山。驻军悉檀寺。毁金顶鸡足大王铜像。及佛殿。诸天殿。公以事急矣。乃独自下山。诣军门。出名刺请谒。守兵及阍者识公。告以速逃。祸将及。抵死不为通。公不顾。迳入。见李根源与前四川布政使赵藩同坐殿内。公前致礼。李不顾。赵与公有旧。劳之。问公从来。公陈述惟谨。时李怒形于色。厉声问曰。“佛教何用。有何益。”公曰。“圣人设教。总以济世利民。语其初基。则为善去恶。 从古政教并行。政以齐民。教以化民。 佛教教人治心。心为万物之本。本得其正。万物得以宁。而天下太平。”李色稍霁。又问曰。“要这泥塑木雕作么。空费钱财。”公曰。“佛言法相。相以表法。不以相表。于法不张。令人起敬畏之心耳。人心若无敬畏。将无恶不作。无作不恶。祸乱以成。即以世俗言。尼山塑圣。丁兰刻木。中国各宗族祠堂。以及东西各国之铜像等。亦不过令人心有所归。及起其敬信之忱。功效不可思议。语其极则。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李略现悦容。呼左右具茶点来。李又曰。“奚如和尚勿能作好事。反作许多怪事。成为国家废物。”公曰。“和尚是通称。有圣凡之别。不能见一二不肖僧。而弃全僧。岂因一二不肖秀才。而骂孔子。即今先生统领兵弁。虽军纪严明。其亦一一皆如先生之聪明正直乎。海不弃鱼虾。所以为大。佛法以性为海。无所不容。僧秉佛化。护持三宝。潜移默化。其用弥彰。非全废物也。”李色喜。与公再谈。俄而笑逐频开。俄而府首致敬。于是留公晚斋。秉烛深谈。由因果分明。说到业网交织。由业果因缘。说到世界相续。众生相续。言愈畅而理愈深。李时以温语接公。时以容貌礼公。卒乃喟然太息曰。“佛法广大如此。吾已杀僧毁寺。业重矣。奈何。”公曰。“此一时风气使然。非公之过。愿以后极力保护。则功德莫大矣。”李公大悦。翌日。即移住祝圣寺。随公杂众僧中。蔬食数日。是时山中忽大现金光。自山顶至山麓。草木皆作黄金色。相传山中有三种光。一佛光。二银光。三金光。佛光连年皆有。银光与金光则自开山以来。仅数现耳。李益感动。执弟子礼。请公为鸡山总住持。乃引兵去。是役也。非公至道苦行。岂易转其念于刹那间哉。无何。沪上佛教会以新定章制。略与诸方抵触。公北行至沪。与寄禅。冶开。诸公斡旋。于南京晤孙中山先生。商改订会章。事毕。复与寄禅同往北京晤袁世凯。寄禅坐脱于法源寺。公为料理。及护榇南归。回滇后晤蔡锷。组织滇黔佛教会支部。又办佛学院。施医布教。种种事业。皆李为之周旋赞助。后此四十年中。李根源为法门外护。用力至多。说教谈禅。时有妙谛。今居然一老居士矣。
  岁冬。上海佛教大同会。与佛教会有所争辩。电至滇。促予往。至沪。晤普常。太虚。仁山。谛闲诸师。协商妥善。在静安寺设立佛教总会。予与寄禅和尚同到北京。住法源寺。寄公忽病。坐脱。予为料理丧事。扶柩至沪。在静安寺开佛教总会成立大会。及寄公追悼会毕。予领滇黔两省分会公文。及滇藏支会公文。准备回滇。李公印泉(根源)广书介绍函。与蔡松坡诸公。共为护法。

  【是年大事】八月十九日。(十月十日)民军首义于武昌。十一月下南京

3虚云和尚述年谱之二

共20页 您在第4页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跳转到页 本页共有43571个字符
上一篇:《妙法莲华经》[ 03-11 ]
下一篇:《金刚经》[ 03-12 ]
热点图文
近期更新
寺内图览